第十三章

自六皇子一事過后，青云白蓮看四皇子的眼中多了一絲敬畏，就連平時言行也謹(jǐn)慎了許多。她們也許不知道殺害六皇子的兇手是誰，但卻隱約明白一定與她們的四殿下有關(guān)。

時光一點點流逝，慢慢的，六皇子遇害一事平息了。很快，這位六皇子的事也極少再被人提起。

年頭時三皇子封了王?？捎幸馑嫉氖牵瑒俚墼诮o老二老三兩個兒子封王時，似乎忘記要給他們一塊封地，仍舊把他們留在京中。

勝帝此舉自然引起有心人在底下暗議，并趁此機會努力為自己博取勢力。而太子一派則在靜觀。

終于，四皇子也到了出宮封王的歲數(shù)。

勝帝一樣給了他王的頭銜，一樣沒有賜下封地。被封為寧王的四皇子住進(jìn)了某個沒落王族的舊府邸。

朝中人哪個不是火眼金睛，見被封為惠王的二皇子、被封為安王的三皇子都有御賜的新王府，只有四皇子封王時既沒有盛大的慶典、也沒有預(yù)建王府，就這么找了一個舊府邸、換了匾額、修繕修繕就住了進(jìn)去。

于是朝中人都知道了，這個一向默默無聞的四皇子不受寵的傳言是真的。

十五歲的寧王皇甫桀這兩天覺得頭有點疼。

在他一開始聽到長公主被人摸進(jìn)寢宮剃光了頭發(fā)時，他真的很高興，還大笑了三聲。無他，因為他這位皇后所出的大皇姐皇甫琪一向看他不順眼，尤其不愿他出現(xiàn)在皇家眾人面前，前段時間他受邀前去御花園參加賞花宴，她又明嘲暗諷，聯(lián)合幾個官宦女兒一起嘲笑他。

而原因無非是他把石凳讓給了一位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后來才知道小姑娘竟是戶部尚書丘頡之獨生女丘馨蘭。

因為長公主一眾嘲諷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還沒怎么，倒是被他禮讓的小姑娘捂著臉哭跑了。結(jié)果……他自然又成了眾矢之的。

現(xiàn)在他大皇姐頭發(fā)被人剃光，一聽到這個暗中流傳的消息，他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這兇手一定跟他身邊某人有關(guān)系。因為會做這種明顯吃力不討好的事，而且明擺著就是為了出氣的人實在沒幾個。

而有這個實力也有這個理由的人，在他身邊恰巧就有一個?；矢﹁钕氲酱颂幬孀×祟^。

大皇姐，與皇后住在同一座宮殿里的大皇姐。

這代表了什么？

這代表宮里的警備出現(xiàn)漏洞，代表禁衛(wèi)軍一定會受到處罰，代表他父皇一定會嚴(yán)查此事。要記得六皇子也不過才死了一年，宮里怎么能允許再出一次這樣的事？

你說你在哪兒剃她頭發(fā)不好？為什么偏偏要溜進(jìn)皇后的寢宮里？

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如果有人想殺皇后甚至皇上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雖然事實并不是如此，如果不是某人在宮中已經(jīng)住了六年，摸清了侍衛(wèi)們巡邏的時間和路線，加上他藝高人膽大，又身懷一些楊嬤嬤特制的迷藥，想要成事也不會這么容易。

楊嬤嬤，你不是說再也不會亂給他藥物的嗎？你不能因為想看熱鬧，就拿那個愣子當(dāng)槍使??！

是的，經(jīng)過六年時間，皇甫桀此時已經(jīng)足夠了解他身邊那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沒錯，那人善良、正義、充滿豐富的同情心、還會照顧人。那人甚至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是個武學(xué)方面的天才，還很聰明，這些都沒錯?？赏瑫r那人也是個愣子。

什么叫愣子？

愣子就是平時都很正常，但偶爾會腦子發(fā)熱做出一些很沖動、很不顧后果的事情的人。偏偏他還以為自己什么都考慮到了。

而這個時不時會犯“愣病”的人就是他的寶貝侍奴張平。

果然就如皇甫桀所預(yù)料的，勝帝下令暗中嚴(yán)查長公主被羞辱一事。

因為關(guān)系到長公主的清譽和皇家名聲，此事也只有暗中調(diào)查。

不提長公主哭哭啼啼天天尋死覓活，這邊她的親兄長也是被封為太子的皇甫琿，也發(fā)誓一定要找出侮辱他親妹的兇手。

皇室中的氣氛一下緊張起來。

而第一個被調(diào)查的正是不討人喜愛的四皇子皇甫桀。

誰都知道四皇子在皇宮里就是一個軟柿子，雖然不像小時候被欺負(fù)得那么厲害，但也逃不過被冷嘲熱諷、或者故意輕慢。

太子皇甫琿自被封為太子以來，就有點不把身有言家作靠山的四皇子放在眼中。前兩年他還因為要籠絡(luò)這股力量，而不得不強掩厭惡之情，與這只有力氣沒有腦子的丑皇子虛與委蛇。

現(xiàn)在嘛，他已經(jīng)是被父皇承認(rèn)的、堂堂正正的太子殿下。除了老二皇甫瑾，其余人有何懼之？

皇甫桀站在樹頂上俯瞰整座王府。

他的王府在眾多親王當(dāng)中可以說是最小、也是最不起眼的一座。

聽說這王府先前的主人在他父皇登基前就沒落了，說是主人病死又沒有子息。據(jù)說原先的主人也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

在他搬進(jìn)來之前，他的外公已經(jīng)找人來把這里修葺了一下。因為不好做得太大張旗鼓，只是把損毀厲害的地方補好，把雜草除除，外墻重新刷洗了一下，整體布局上沒有任何變動。

不過就算這樣，張平也很高興。

他到這兒頭一天，就把每個房間每個角落都跑了一遍。還直夸這府邸不錯，光房間多得就能住百十號人，一個勁嚷嚷著要做王府總管。

皇甫桀想到張平，陰暗的眼神就不由自主柔和了許多。

是的，他應(yīng)該高興才對。

在這里，他的自由度更高。雖說這府里的仆人包括管家都是他外公幫他找好的，但他將是這里真正的主人。

他要以這里為起點，一點點擴張、培植完全屬于自己的勢力。

會很難?？赡怯衷鯓樱克麤]有什么好輸?shù)摹?/p>

別的皇子可能會擔(dān)心自己身后的勢力是否也會一起賠進(jìn)來，他呢，只要能利用的他都會利用。沒有什么他舍不得的。

就算輸了，他身后的人都會死又怎樣？他不會有絲毫心疼的感覺。

“殿下，您是打算立地成仙呢？還是準(zhǔn)備飛升哪？”張平在樹底下擡頭叫他。

皇甫桀低下頭，笑了笑，從樹上一躍而下。

“小心讓人知道你的底細(xì)。”張平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幫他整整衣襟、拉拉衣擺。

“這個院子除了你沒有人可以無招而入?！被矢﹁顝堥_手，很聽話地轉(zhuǎn)了個圈。

“好了?！睆埰街逼鹧?，嘀咕道：“為什么我不能做總管？為什么我就只能貼身侍候你？太監(jiān)又怎么了，太監(jiān)就不能當(dāng)王府總管啦?！?/p>

“呵，”皇甫桀笑，“你又被總管罵了？”

“是啊。他以為我聽不見，背過身就罵我蠢笨的閹貨。你說，我是不是不該再裝傻？”

十五歲的寧王笑得更溫柔，拉過他貼身侍奴的手道：“不是你自己裝傻裝得開心，覺得這樣別人不會防備你嗎？”

“那是因為我沒做成王府總管！這府里除了我們原先那幾個，剩下的哪個不是別家的人？嬤嬤也說出了宮更要萬事小心。不過還好嬤嬤和趙公公一起留下來了，否則我們就更人單勢孤。到時能跟我說話的人也就更少了?！?/p>

二十一歲的他，如果收斂起臉上刻意裝出的畏縮怯意，怎么看都是一個不錯的小伙子。脫了那身太監(jiān)服走在路上，絕對沒有人能看出他是個身體有重大缺陷的男人。

“我看你和青云不是話挺多的？”皇甫桀很是不經(jīng)意地隨口道。

“哈哈，你看出來了？那你覺得我和青云結(jié)成對食，她會同意嗎？”

“你想害人家姑娘？”寧王殿下此時的笑容絕對稱得上溫和。

可張平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訕笑道：“我就隨口說說，我哪敢有那個指望。”

“楊嬤嬤不是說她能用藥調(diào)理你的身體，你那里再生的可能并非為零嗎？”

“可也遲了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宮里每年都要檢查，真長出來還得給切掉?，F(xiàn)在沒人檢查了，可嬤嬤也說我錯過了最好的時期。再說將來就算真的能長出一點，那也就一點點?！睆埰奖攘藗€小小的長度，“就尿尿方便點，老來不用兜尿布?！?/p>

“張平?！被矢﹁钪刂啬罅艘幌滤氖帧?/p>

“嗯？”

“你將來兜尿布我也不會嫌棄你。”

“哈哈。”張平大笑，“輪不到殿下您孝敬我，我大哥還有家里幾個兄弟早就說好了，等我老了，他們負(fù)責(zé)養(yǎng)我。再說當(dāng)時幫我閹割的師傅手藝不錯，沒往深里挖，老來還不至于那么慘?！?/p>

“張平，你老了不跟我一起過嗎？”皇甫桀的表情似乎很驚訝。

張平也奇怪，“我老了為什么要跟你一起過？不管你將來能不能做成皇帝，等我老了你總要換人侍候吧？我已經(jīng)想好了，不管你做王爺也好還是皇帝也好，等我銀子賺足了我就回家。你會放我回家吧？否則年老的太監(jiān)在宮里很慘的?！?/p>

皇甫桀瞪著他，似乎不相信他有這樣的想法。

“如果我做不成皇帝，也做不成王爺，事敗了怎么辦？你也會離開我嗎？”

張平直接去摸這孩子的額頭，“怎么會？你傻了？沒發(fā)燒?。磕阆胂?，你要是事敗，我一定帶你逍遙天涯去，天下之大以你我的武功何愁過不下去？就算你被抓，我也一定會去救你。我們是結(jié)義兄弟，就算我死也會救你出來。哦，對了，說到這兒，你得幫我把我家人安排好，免得事敗牽連他們?！?/p>

皇甫桀呆愣了半天，總結(jié)道：“你是說你會為我死，但你不會陪我到老。對嗎？”

張平覺得他這問話有點不對頭，但也不知什么地方不對，抓抓鼻子，勉強點點頭。然后他還說了一句：“你總不能讓我七老八十的還幫你洗腳換衣服吧？好歹你也讓我回家享個十幾二十年的清福啊。你說對不對？”

皇甫桀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笑了。

“你說得對，我怎么舍得讓你七老八十還給我洗腳換衣服，等你老了我一定讓你享清福，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幫我個忙。”

楊嬤嬤看著手持掃把站在墻根發(fā)呆的張平，奇怪道：“他在干什么？難不成那本破秘籍又給他悟出什么了？”

皇甫桀戴著面具的臉誰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就聽他輕聲道：“沒有，他在犯愁而已?！?/p>

“哦？他也會犯愁？”楊嬤嬤認(rèn)為全天下最想得開的就是這主兒了。就連被人瞧不起的太監(jiān)，他也能當(dāng)?shù)盟钠桨朔€(wěn)，晚上覺睡得比誰都香。

“他當(dāng)然會犯愁，他又不是傻子。他不但不傻，他還很聰明。你看他就從來不會做些套子讓自己鉆。我們看他比別人活得開心，也就因為他善于把復(fù)雜的事情簡單化?！被矢﹁钤谥袑m落下一顆棋子。

“是啊，他還善于把簡單的事情復(fù)雜化?！睏顙邒呖此渥?，眉毛挑了挑。這小子的棋藝大有長進(jìn)。

“至少我知道他幫我出氣還努力做到不牽連到我身上，而且做得手腳干凈得讓人連說他都不好意思。這兩年他在宮中為我教訓(xùn)了多少人？可從來沒有人懷疑到他頭上。你說他聰明不聰明？”

楊嬤嬤一時也無言，雖說那小子有時會做些讓人忍不住眼角抽筋的事，但仔細(xì)想來好像真的沒有一件被他自己搞砸過。

“他受過教訓(xùn)，你看他貌似魯莽，其實他辦事仔細(xì)得不得了。就連那些小小報復(fù)，也是近兩年他功力大進(jìn)，有十成把握以后才進(jìn)行的?！被矢﹁钜蛔悠鄬Ψ胶蠓街С?。

楊嬤嬤眼里閃過一絲精光，轉(zhuǎn)換話題道：“這次皇上命太子查長公主被辱一事，你有何打算？”

皇甫桀端起茶盞等楊嬤嬤思考下一步棋。

“雖然張平此舉嚇了我一跳，不過細(xì)想下來卻也是個好機會?！?/p>

“哦？說來聽聽?！?/p>

“很簡單，我想利用此次機會給太子和韋問心之間造一點隙罅。”

“怎么做？”

皇甫桀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