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田家的小姐年方十六,正是出嫁的年紀(jì)。奈何田尚書眼光太高,總覺得選尋常官家子弟讓女兒受了委屈、選達(dá)官顯貴對女子又太過輕賤,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婆家。
今日見了柳雁卿,卻是十分的滿意。
前幾月柳老尚書與他剛剛提起時,他心中還有幾分猶疑。這位柳少爺年紀(jì)頗大不說,雖然在朝廷之中頗有清譽(yù),背靠柳家早晚會身居高位、前途無量,可也有不少人暗議他行事不夠圓滑不懂方寸,將來怕是會栽跟頭??山袢找灰?,這青年人儀表堂堂,談吐得宜,進(jìn)退有禮,加之柳老的兩位兒子親自登門,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柳……柳賢侄,今后小女托付給你,你……你可要好生……好生待她……”田大人喝的盡興,已然醉的不輕,已是將柳雁卿當(dāng)作了未來的女婿看待。柳雁卿在他身后默默的攙扶了一把,穩(wěn)住了搖搖晃晃的“準(zhǔn)泰山”。
半晌才低聲回了“是”字,算是應(yīng)答。
這幾日來,柳雁卿寢食難安,日夜思慮著如何挨過今后的日子。成親之事已不可避免,他不可再蒙混過關(guān)辜負(fù)了長輩的苦心。
思來想去,近些年他身子已有些好轉(zhuǎn),毒盅發(fā)作情‘欲迸發(fā)的間隔也延長到了十日甚至半月,不再像初始的那些年一樣隔三差五便需要排解一次……成親后,他思慮著在身邊養(yǎng)上一兩個可靠的人,到身子受不住時便喚來辦辦事,不再又其他過多的接觸……
他一向是不喜人近身的,連更衣沐浴都不喜有外人幫扶,更何況是極為親密的床第之事……堂堂男子,不受控制的匍匐于人下,甚至不自主的淫`蕩求肏,饒是柳雁卿心智堅(jiān)定,這些年來也只習(xí)慣了一個人。一想到今后不知又要與哪個陌生人做這檔事,內(nèi)心便忍不住陣陣煩悶,幾欲作嘔。
田家的酒席之上,觥籌交錯,人人都在為這門即將確定的婚事歡欣鼓舞。柳雁卿心中煩悶,隨意的盯著正對面的屏風(fēng)出神,卻不料正對上了從屏風(fēng)里悄悄探出頭看的姑娘的眼神。
少女嬌羞,一下子便收頭回到了屏風(fēng)內(nèi),不敢太過放肆,只能透過屏幕的縫隙有一眼沒一眼的瞧著未來的夫君。
柳雁卿看著姑娘稚氣未脫的模樣,心中負(fù)罪感更甚。若不是家族聯(lián)姻,大概任誰也不愿嫁與一個只認(rèn)識幾日的男人。更何況……這看起來清風(fēng)霽月的人還有著不堪人道的隱疾,終其一生都有可能無法恢復(fù)。他或許能與娘子舉案齊眉,扶持家族,卻永遠(yuǎn)也無法給她一個完整的人。
至于沈漣……
他很早就清醒的看著自己沉迷,無數(shù)次的提醒自己不應(yīng)再為沈漣的嬉笑怒罵而心折,只是經(jīng)年累月,總還是逃避不了的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甚至慶幸于這肉‘體上的牽扯,能讓他在他身側(cè)多停留了這么久。如今,他既已打算成婚,便是定要斬?cái)噙@一絲妄念。
這些年來,他知道沈漣一直在為當(dāng)年沒能救下他而自責(zé),才會始終幫襯著他??墒撬麄兌碎g誰欠誰的,誰又該報(bào)誰的恩,怕是早已盤算不清。
天色漸晚,柳家一行告辭回府。田大人送出巷口,還在與柳家二爺三爺商議著上門提親的日子。
府中,老爺子早早等在堂中,聽得兒子們報(bào)上的消息,不禁喜上眉梢,笑著拍拍走在最后的柳雁卿:“好小子,今天表現(xiàn)不錯。來日媳婦進(jìn)門,可要好好待人家,不準(zhǔn)再像以前似的孩子氣了,聽到?jīng)]有?”
柳雁卿幾句話帶過,便先行回了房間。
他換好衣服,就靜靜坐在書桌前,等天色黑盡。桌上散落著攤開的書本,他卻半個字也看不進(jìn),盤算著今晚見著沈漣,該如何說,如何做,如何不讓那人精看出半分端倪。
他習(xí)慣了和沈漣的耳鬢廝磨,習(xí)慣了每隔數(shù)日他出其不意的出現(xiàn)。除去床第之外,沈漣會為他講些江湖秘聞、門派隱秘,有時會捎來一兩件稀罕物與他賞玩,有時會故弄玄虛的帶他去些隱秘的地點(diǎn)……而他自己卻是甚少為沈漣做些什么。
他用了六年將這個人一點(diǎn)點(diǎn)刻在心底,今夜之后,就要親手抹去。老來再相憶,或許這段日子便隨著如水般的歲月漸漸淡去,只剩模糊不清的幾宵歡愉與隱隱約約的酸楚心動。
最后一絲日光也被黑暗吞噬,今夜月色并不明朗。前院點(diǎn)起了燈,柳雁卿聽到了仆人們來來去去的聲響。又不知過了幾個時辰,老爺子與兩位叔父皆已回房,前廳的燈次第熄滅,最后一個婢女的腳步聲也漸漸止息……
他披上外衣,輕聲從后門溜了出去。
后門外的小徑?jīng)]有燈火照耀,黑暗下柳雁卿走的緩慢。剛出巷口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么晚了,阿卿你偷偷出來,莫非是要去尋花問柳?”沈漣朝他露出一個促狹的笑,“怎么不叫上兄弟一起?”
柳雁卿也大方走近,與他并肩而立:“那沈兄站在我家院墻外徘徊,是要作甚?”
“偷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