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塘盯著自己的手腕,總算找回了正常的思路:“師父,下一次毒發(fā)是什么時候?”
“十日之內(nèi)?!绷髟铺搅艘粫?,將他手腕松開,塞到毯子底下,想到現(xiàn)在唐塘身上所有的痛苦都是替他受的,心里的滋味頗為復(fù)雜,怔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四兒……”
“???”唐塘對上他的目光,下意識應(yīng)了一聲。
“這樣的痛苦還需再經(jīng)歷幾次,你,受得住么?”
唐塘愣了一下,很想撓撓頭來回憶一下之前的經(jīng)歷,可又怕手動疼了,只好翻翻眼皮子,想了半天才道:“我那會兒是昏迷的,也不太清楚身上的感覺。不過我覺得十有□還是能順利挺過去的。”
流云看他一臉不在乎的神情,心里有些不舒服,很想伸手去揉揉他的頭發(fā),可念到不久前才揉過,手上的動作頓住。
眉頭皺起,除了殺人,他極少跟人有這么近的接觸,一時間忽然對自己最近習(xí)以為常的舉動有些不解。
唐塘還在想著身上的毒,也不知道是不是經(jīng)歷過兩次生死的緣故,他對于能不能活下去倒真是不太在意,可一想到身體里面有那些詭異的東西存在,還是覺得犯怵,皺著眉咕噥:“這東西怎么那么厲害,竟然一次弄不干凈?!?/p>
“上次的蛇你可看到了。”流云心里的恨意再次被勾起,聲音陡然變得冰冷,“蛇能養(yǎng)蛇,蠱亦能養(yǎng)蠱,殺了一個還藏一個。蠱卵用藥很難對付,需等它化出蟲來才用針硬逼出體內(nèi)才可以。”
唐塘聽了一通惡寒:“那萬一除不掉,會怎樣?”
“噬骨、噬血、噬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边@句話簡直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嘴里蹦出的,字字帶血。
“這江湖,終歸是沒有寧日?!绷髟婆ゎ^看向院墻,目光再一次充滿血腥。這么多年,總有人時不時來攪擾一番,他不計較、不去查,不過是懶得理會罷了。那些人,真當(dāng)流云醫(yī)谷是吃素的么?
“好歹毒!”唐塘聽了那些癥狀,屁股底下像戳了針?biāo)频碾y受,很想挪一挪。
上小學(xué)的時候就知道苗疆有“蠱”這種東西,當(dāng)時只覺得非常神秘,沒想到現(xiàn)如今竟然種在了自己身上,而且還是高級別的。但是再想想又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不由問道:“如果真是求死不能,那我怎么會斷氣?”
流云手一顫,扭頭看著他,目光透著決絕,眼角卻掩不住一絲歉然,一字一頓道:“我不會讓你死?!?/p>
唐塘怔住。
流云幽潭似的黑眸緊緊鎖住他:“這樣的事,今后不會再發(fā)生。”
唐塘出神的望著那雙眼睛,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我說過會護(hù)你周全,是我食言了?!绷髟颇樕届o,心里卻思緒沸騰,恨不得將背后之人揪出來千刀萬剮抽筋剝皮。他從來是淡漠得連殺人都懶得動第二刀,這還是頭一回勾起了將仇人找來慢慢折磨致死的念頭。
“師父……”唐塘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對于師父的話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這不怪你,不是你的錯,不用自責(zé)?!?/p>
流云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話,突然以肉眼難見的速度飛快伸出手指朝不遠(yuǎn)處的一片竹葉彈去,竹葉如利劍一般射向院墻的上方。
“哎呦……”隨著一聲驚呼,半空里突然滾下來一個人,摸了摸頭哼哼唧唧地爬起來。
流云冷眼看著地上一坨紫色的人球:“躲在上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唐塘眨巴眨巴眼,直到地上的人爬起來抖抖華麗的衣袍,這才回過神:“大師兄,你這是唱戲還是耍猴呢?”
云大站起來嘿嘿一笑,撣撣衣袖道:“師父別生氣,我來是有正經(jīng)事要說的?!?/p>
“噗……”唐塘眼睛瞪著云大,突然不可遏制地笑了。
“你笑什么?”云大瞪他。
唐塘笑得更厲害了,身子又動不了,只覺得全身力氣都花在喉嚨間,累的直喘氣。
流云瞥了眼云大頭發(fā)中間倒插著的那根竹葉,將臉撇到一邊,淡淡道:“好好的門擺在那兒偏不走,在這兒丟人就算了,出去給我收斂些。”
云大知道他沒生氣,瞇著眼笑嘻嘻道:“不就摔個跟頭嘛,丟不了人,小時候練功不也經(jīng)常摔么?!?/p>
唐塘端詳著他頭上那片半黃半綠的葉子直樂:“大師兄,你的新簪子挺美的,下回出去喝酒會姑娘可以就這樣戴著,特招人喜歡。”
“是嗎?”云大頓時面露喜色,抬手在幾天前新買的青玉發(fā)贊上摸了摸,完全沒發(fā)現(xiàn)插在一旁被唐塘夸贊的正主。
唐塘悶笑著點(diǎn)頭,決定先不告訴他留著自己慢慢樂呵。
流云清冷的聲音將兩人的互貧打斷:“什么事?”
云大連忙正色:“師父,可喜可賀,四弟可以少受幾次苦了?!?/p>
流云聞言精神一振,扭頭看他:“覃晏找到法子了?”
“是,催孵?!?/p>
“怎么說?”
“催孵的新蟲比正常出來的要虛弱,趁其最虛弱的時候?qū)Ω端鼈?,便能永絕后患。最重要的一點(diǎn),催孵后的母蠱也極虛弱,多加一劑藥量,可對施蠱之人造成反噬?!?/p>
流云低眉沉吟。
云大非常有眼力地看出了他的思量,補(bǔ)充道:“我相信四弟能撐得過去?!?/p>
唐塘疑惑地看著云大,總覺得他話里有話。
云大拍拍他的肩:“自然孵化時會產(chǎn)生毒素讓你昏迷,施針的時候倒能好受些。若進(jìn)行催孵,那你可是非常清醒的,會很痛?!?/p>
唐塘頓時明了,轉(zhuǎn)頭看向一臉擔(dān)憂的流云:“師父,我受得了的,沒事。早點(diǎn)結(jié)束早解脫?!?/p>
流云看著他,眉頭深鎖?;杳詴r就痛到差點(diǎn)失了性命,清醒時痛感加倍,如何熬得過去?他甚至都不敢回想在唐塘斷氣的一剎那,他究竟恐慌到何種程度,萬一再經(jīng)歷一次……
師父一直都是冷靜的,甚至冷靜到淡漠,現(xiàn)在這樣掙扎的神色,唐塘從未見過,甚至想都沒有想過,一時百感交集,又是心酸又是感動。咬咬牙,咧嘴一笑:“師父,要不就盡快開始吧。我能挺得過去,真的!我痛感神經(jīng)粗的就跟那邊那棵老樹似的!”
流云轉(zhuǎn)開視線看向別處,強(qiáng)自鎮(zhèn)定心神仔細(xì)斟酌,雖然臉色沉靜,可眼波卻是難以自抑的混亂,沉默地將手指收緊,很久才松開。
“好?!绷髟普酒鹕?,看著院中的竹林,“鵲山,你去準(zhǔn)備一下?!?/p>
“是。”云大應(yīng)了一聲,輕輕拍了拍唐塘的腦袋,轉(zhuǎn)身離開。
結(jié)果讓云大郁悶的事發(fā)生了,云二和云三看到他的時候竟然不約而同地拿手指著他,笑彎了腰,喘了半天愣是不說在笑什么。直到他莫名其妙的回屋照了照鏡子才發(fā)現(xiàn),原來唐塘說他新簪子很美是這么個意思。
想到一路回來不時有小廝瞟著他偷樂,云大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扯下頭上的葉子,將鏡中的自己想像成唐塘那張笑得賊壞的臉,咬牙切齒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