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見愁所有道謝的話，感動的話，全部被噎在了喉嚨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山、山人取笑了……”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嘍？

扶道山人才亮起來的眼睛，頓時就暗了下去，只覺大倒胃口，長嘆一口氣：“果然是世道變了，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山人費(fèi)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你給救了起來……”

見愁默默想，的確是世道變了，人心不古。

這年頭這些方外之人，施恩圖報也就算了，還、還想這些？

不是說，修道之人，都要斷情絕欲嗎？

顯然，見愁的疑惑，此刻是無人解答的。

扶道山人看見愁最終也沒什么表示，不由得悻悻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老臉頗有幾分掛不住，咳嗽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呃，那什么，現(xiàn)在你人已經(jīng)沒事了，準(zhǔn)備干什么去？”

準(zhǔn)備干什么？

見愁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謝不臣，下一刻回蕩在腦海之中的，便是才住了沒幾月的農(nóng)家小院。

她一下朝著斷崖上面望去。

黃色的泥土最近浸飽了雨水，將斷崖斷面上的黑色巖石染污了一片。有幾棵老樹扎根在巖縫里，枝干遒勁。斷崖不高，兩側(cè)有樹木掩映，左邊便有一道斜坡，上頭長滿了雜草，從這一道斜坡，可以上這一層斷崖。

見愁道：“我想回家看看?！?/p>

說完，她竟然直接朝著前面斜坡走去。

“哎？回家？你腦子沒坑吧？”

扶道山人簡直傻眼。

“回去干什么??？你死都死了！”

死了她也要回去看看。

見愁沒回他，兩步上了陡峭的斜坡，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扶道山人白眼一翻：“你是不是傻啊？你要回去被村民們發(fā)現(xiàn)怎么辦？死而復(fù)生，你會被弄死的??！山人我不是白救你了？你說說你，浪費(fèi)人家心意，救了你你就以為自己厲害了不成？像你這么忘恩負(fù)義的還是第三百六十七次見！”

她哪里忘恩負(fù)義了？

不過……

見愁忽然問道：“三百六十七次……那您救過多少次人？”

“這個么……等我數(shù)數(shù)……”扶道山人連忙掐著手指頭連點，最后道，“算上你一共三百六十八次了?！?/p>

“那有多少個忘恩負(fù)義的？”

“三百六十七。”

扶道山人的聲音里帶著一種難言的悲憤。

“哦……說到底不忘恩負(fù)義的也就一個呀？不過也挺好?！?/p>

“挺好？！”

扶道山人瞪圓了眼睛，怒視見愁！

見愁輕輕一笑，只道：“我會是第二個?！?/p>

“恩？”

扶道山人頓時詫異。

第二個不忘恩負(fù)義的人罷了。

見愁沒有解釋，繼續(xù)往前行去。

扶道山人卻愣住了，他不由打量起見愁來：蒼白的臉色，已經(jīng)因為爬坡過于吃力，染上一層病態(tài)的暈紅，草葉鋒銳的邊緣，偶爾會劃傷她手臂，她卻半點不在意一樣，一心往上。

是個有心氣兒的姑娘。

他思索了起來：要不，真收個徒弟試試？

上面，見愁卻已經(jīng)爬完了這不長的斜坡，眼前一下開闊。

草叢如地毯一般平鋪而去，遠(yuǎn)處樹木蔥郁，一條大道向著林中延伸，又朝著遠(yuǎn)處的山巒蜿蜒盤旋而去。

天近傍晚，已經(jīng)開始逐漸變暗，山坳之中的小村莊，似有裊裊的炊煙飄起。

那邊的那邊，便是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