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隱其實知道應該怎么答,女孩兒都喜歡這樣問,要是我變丑了你還會喜歡我么?要是我變胖了你還會喜歡我么?她們就想聽到:就算你丑到慘絕人寰,胖到壓死十只大象,我依然會愛你如初。可問題是戚隱不喜歡妖怪,他喜歡和他一樣的凡人,性別女,最好長得漂亮性子溫柔會織布會做菜。戚隱掙扎了一會兒,怎么也撒不出謊,最后泄氣地道:“不會……”
蘭仙兒哦了一聲,道:“我就知道?!?/p>
“可這就和我不會喜歡男人一樣啊,”戚隱窘迫地說,“我可以和妖怪當朋友,可以和男人當兄弟,可是我不會喜歡他們,和他們成親?!?/p>
蘭仙兒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頭,“云隱師兄,你是個好人誒。以前我這么問別人的時候,他們都說就算我吃人不吐骨頭都愿意跟我在一塊兒。”
戚隱被她拍懵了,蘭仙兒退了幾步,背著手站在天光底下,有什么東西悄無聲息地變了,女孩兒清淺的微笑好像在陽光下一點點明艷起來。
蘭仙兒歪著頭笑道:“謝謝你幫我找回丁香環(huán)兒,它對我來說可重要了?!?/p>
“不用謝,舉手之勞?!逼蓦[羞赧地道。
“這是云知哥哥送我的,我可喜歡了,誰曾想昨兒就落了,急死我了。”蘭仙兒撩了下頭發(fā),沖他一笑,“幸好你幫我找到了?!?/p>
戚隱腦筋一下沒轉過彎兒來,愣在原地。
云知哥哥送的?……什么意思?
“你看,云知哥哥來接我下山了。”蘭仙兒手搭涼棚,望向遠方。
話音剛落,一道清寒的劍光瞬息即至,云知盤腿坐在劍上,笑吟吟地摸了摸蘭仙兒的頭頂。蘭仙兒熟門熟路地側身上了劍,把背筐放在腿上,沖戚隱揮了揮手,“云隱師兄,我們先走啦!謝謝你喜歡我,不過我不喜歡黑仔的。”
戚隱腦子里一片空白,愣愣地呆在原地。
兩個人唰的一下就沒了,消失在山路的盡頭。戚隱呆呆的,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吳塘鎮(zhèn)那天黃昏,他看見鳳仙倚在老東家的懷里,心里面有什么東西寂靜地、一點點地碎掉了。他塌下肩膀,低下頭,一路踢著石頭一路走,悶頭悶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像一條失家的野狗。
什么嘛,原來都是耍他玩兒的。這姑娘真壞,這樣耍他有意思么?還是覺得他灰頭土臉虎頭虎腦,看起來比別人好玩兒一些?可也不能怨人家,畢竟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人家又沒讓他巴巴地去撿丁香環(huán)兒,人家又沒讓他喜歡她。
走到路的盡頭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路瞎走竟走回了瓦屋。扶嵐坐在寬寬的水檐底下編竹筐,陽光照在他白皙的側臉上,一圈輪廓都是柔柔的,氤氳在朦朦的光里。黑貓趴在他腳邊攤著柔軟的肚皮曬太陽,眼睛瞇成一條縫兒。
戚隱垂頭喪氣地搬過一張杌子,坐在扶嵐邊上。鼻子里泛起一股辛酸,戚隱垂著頭,他想起在姚家的時候第一次炒菜,十二歲的年紀,個頭比灶臺高不了多少,大杓和手臂一樣長。好不容易炒出一盤菜小心翼翼捧上桌,小姨捏著筷子夾了塊兒肉放進嘴,嚼了兩下吐出來,道:“敗家玩意兒,炒的這是什么,想毒死我嗎?”
他想說他盡力了,翻鍋的時候還不小心燙了手,燎出幾個大大的水泡,可疼了呢??伤裁匆矝]說,背著手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用腳尖搓著地。算啦,他對自己說,無所謂的。
他現(xiàn)在也這樣對自己說,算啦,無所謂的。
沒人喜歡,無所謂的。
扭頭看扶嵐,這家伙一心一意編著筐,一個小小的竹筐在他手里漸漸成形。戚隱耷拉著腦袋問:“呆哥,你還會編籃子???”
扶嵐點點頭,“阿芙教我的。”
戚隱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呆哥,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娘?”
“嗯,”扶嵐道,“很喜歡?!?/p>
戚隱張了張口,想問扶嵐知不知道為什么他娘要離開。側過臉看,恬靜的男人低著頭編筐子,竹篾在蒼白的指間纏繞,他的臉上沒有悲歡喜怒,眸色淡而平靜,那么純澈,像茫茫煙水。
戚隱揪著草梗問:“呆哥,我娘跟你們一塊兒住的時候,有沒有招惹什么仇家?或者那個妖道有沒有什么親戚來尋仇?”
扶嵐迷茫地搖頭。
黑貓打了個哈欠,道:“張洛懷死了之后烏江太平得很,怎么突然這么問?”
“沒什么,瞎問問?!逼蓦[忽然什么也不想問了,他拍了拍扶嵐的肩,道:“哥,要是你也娶不到媳婦兒的話,干脆咱一塊兒搭伙過得了。咱苦命兩兄弟都沒人喜歡,打光棍也蠻好的,人不是非得要娶媳婦兒。”
扶嵐呆了呆,用力點了點頭,“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