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子期啞著喉嚨問:“川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沒了?”
秦則初垂著眼皮,沒說話。
武子期聲音已經(jīng)有些哽咽:“是在這里出的事?車禍?”
“不是?!鼻貏t初胸口明顯起伏了下,“沒看見他最后一面,不知道怎么死的?!?/p>
武子期:“那骨灰是--”
秦則初:“我見到的就是骨灰?!?/p>
武子期眼睛瞪大,燃起一絲希望,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骨灰又不能確定DnA!”
“就是他?!鼻貏t初說,“我能感覺得到?!?/p>
聲音淺淡,但是能聽得出來是在竭力控制。
關(guān)東煮的湯底汩汩冒著熱氣,白色煙霧縈繞著柜臺。
武子期倒坐在椅子上,視線隨著煙霧流轉(zhuǎn),最終落在秦則初身上。
秦則初倚著柜臺,模樣和半年前沒什么變化,但身上氣質(zhì)完全變了。硬要武子期描述,就是他眼睛里沉淀了一些別人不懂的東西。
雖然他眼睛依舊烏黑清澈,但--武子期想了半天,但太冷靜了。
對,眼神冷靜到令人生畏。
在球場上張狂奔跑,眼里藏著火焰,一個跳躍就能燃爆全場的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不見了。
算下來,也才不過半年。
“這半年,你一個人受苦了?!蔽渥悠谕低的税寻l(fā)澀的眼睛,扯了個笑,“我也想轉(zhuǎn)學(xué),瞅著這地方挺好?!?/p>
“放屁?!鼻貏t初身體終于動了動,抬起右手揉了揉后脖頸,“我在哪都能考上最好的大學(xué),你能嗎?”
說話漫不經(jīng)心,囂張又欠揍。
一如他從前模樣。
武子期還是習(xí)慣他這個樣子,打心眼里高興,于是,隨著他把話題從秦川身上扯開:“大不了我走特長生唄。”
“你吊又不長,反射弧特長么?”秦則初擰開一瓶水,灌了兩口,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里的物理競賽班學(xué)生,還是拉丁舞特長生呢?!?/p>
“……”武子期眉毛糾結(jié)成團(tuán),半天憋出一句,“濱城不虧是教育大省,為了高考,學(xué)生都這么拼?!?/p>
秦則初笑著扔給他一瓶水:“把垃圾收拾了,爸爸帶你出去浪?!?/p>
武子期依舊在思考這個問題:“爸爸,我就是隨便一問哈,變性人高考加分嗎?”
秦則初噴出一口水:“你覺得可能嗎?”
武子期:“萬一呢?!?/p>
“…… ”秦則初,“加加加,趕緊的,變?nèi)グ?。?/p>
武子期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真加????。?!”
秦則初抬腳踹在他屁股上:“加個幾把。”
武子期揉著屁股嘟囔:“我都說了,我就是隨便一問?!?/p>
“我也是隨便一踹。”秦則初往門口走,“你在這待著,我去后院換身衣服。”
秦則初身上穿的還是校服,不適合出去浪。
脫下校服,他沖了個澡,這才把身上的關(guān)東煮味沖走。
他隨手撈了件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黑色長褲。提上褲子,一手拉拉鏈,一手拽起椅子上的t恤。
帶動椅背上掛著的書包,嘩啦啦掉了一地東西。
秦則初隨意踢了一腳,腦袋從t恤里鉆出來,一眼看見腳前的【滿分寶典】
他看了眼桌上的鬧鐘,五點半,剛好放學(xué)。
彎腰撿起【滿分寶典】
走下閣樓,看見秦荷的女士自行車在樓梯下停著。濱城這種地方,到了夜里,還是騎自行車方便,遂一手騎著單車,一手推著輛女士自行車出門。
車撂在便利店墻根,拿起車筐里的【滿分寶典】走進(jìn)店里。
武子期已經(jīng)收拾好垃圾,正趴在柜臺上吸果凍:“走?”
秦則初走進(jìn)柜臺里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會兒。”
“我的理想就是開個便利店,每天有吃不完的零食?!蔽渥悠谟炙洪_一個果凍,瞧向秦則初,“你看什么呢?”
“筆記?!鼻貏t初靠在椅背上,閑閑翻著手里的筆記本,若有所思道,“貨架第二排第三格有一疊貼畫,你去拿過來?!?/p>
“哦?!蔽渥悠谡业劫N畫,依言拿到柜臺上,瞅著秦則初手里的筆記本封皮,“滿分寶典。什么東西?”
“不要打擾我學(xué)習(xí)?!鼻貏t初檢查了一遍昨夜整理的物理筆記,確定沒有知識點遺漏,合上筆記,開始扒拉貼畫。
“學(xué)習(xí)?是不是在看濱城騷浪大盤點?”武子期嘿嘿笑著拿起柜臺上的筆記本,連翻了幾頁,眼珠差點瞪出來,“什么玩!意!兒!”
秦則初指著一個貼畫,問:“這個可愛么?”
貼畫上,一個大板牙胖兔子抱著根紅蘿卜。
武子期:“……往這本寶典上貼?”
秦則初點頭。
“你別問我。”武子期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我到現(xiàn)在都堅持認(rèn)為,這本寶典不是普通的寶典,它看起來是物理筆記,其實是濱城地下騷浪城的暗語?!?/p>
秦則初:“……”
“照著這個思路,我再看這個貼畫,我越看越覺得--”武子期指著那根紅蘿卜,“這他媽就是根十八厘米的幾把?!?/p>
“……”秦則初撕下貼畫,塞到他嘴巴里,“給你,吃吧?!?/p>
今天母親有事,父親開車接許央放學(xué)。
路上,父親告訴許央,前段時間的小泥灣殺人案已經(jīng)告破,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膽上下學(xué)。
“兇手是今天被抓了嗎?”許央不知怎么就拐到秦則初今天曠課一天這回事上,雖然知道不可能,她還是問了句,“兇手是誰?”
“這個不太清楚?!备赣H說,“今天辦事時碰到警局的陳叔叔,聊了幾句,沒往具體里說?!?/p>
今天下午有體育課,許央出了一身汗,到家后先去洗了個澡,換上自己的衣服。把校服投進(jìn)洗衣機(jī)里,踩著拖鞋下樓。
母親尚未回來,父親在廚房做飯。
許央喝了杯水,把房間所有垃圾收拾出來丟了,回到廚房找垃圾袋往垃圾桶里套。踮起腳尖打開櫥柜,垃圾袋只剩最后兩個。
一瞬間,許央的心重重一跳,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爸爸?!彼堕_最后兩個垃圾袋,“家里垃圾袋不夠用了,我去買兩卷回來。”
父親蓋上湯鍋:“不要走太遠(yuǎn),去弄堂便利店買吧?!?/p>
“嗯?!痹S央快步走出廚房,“我很快回來?!?/p>
她像是要做一件壞事,一路低頭走到便利店。
心里亂糟糟。
看到店外的單車時,突然有點后悔過來這里。
“快看快看?!蔽渥悠谟酶觳仓鈸v秦則初,“有客人來了。”
“搗什么搗,氣球他媽的跑偏了?!鼻貏t初撕掉曲線圖上的粉紅氣球貼紙,和他貧道,“我今兒不接客?!?/p>
“…………”許央往貨架后排走。
武子期再搗他,小聲說:“你真不接?你不接我就接了哈。一看見這么個小美人,我頓時覺得和你貼半個小時的智障貼畫,值了。爸爸,我還可以再貼半小時!”
“你發(fā)什么--”秦則初抬眼,把'春'字咽下去。
許央穿了件白色連衣裙,露出一截細(xì)細(xì)的腳踝。連衣裙是休閑款式,沒有收腰,身體在里面晃蕩,又空靈又欲。頭發(fā)沒完全干,一側(cè)別在耳后,另一側(cè)順著臉頰垂在肩膀,發(fā)梢的水滴洇濕了肩頭的棉布料。
好學(xué)生穿這樣,有點……犯規(guī)啊。
秦則初瞇起眼,合上【滿分寶典】
武子期小聲說個不停:“臥槽,小姑娘也太好看了,喝露水長大的吧。說好了啊,你不接客,小仙女是我的。你克制著點,甭勾引她。啊啊啊她過來了!快,你快把臉背過去,別讓她看見你這張臉,你什么都不干,就這張臉,就是在勾引人……”
秦則初拿起柜臺上的一卷黑膠帶,刺啦一聲,封住了武子期的嘴巴。
武子期:“?。?!”
許央:“……”
許央把兩卷垃圾袋放在柜臺上,抿唇從零錢包里掏出一張十塊錢的鈔票。
秦則初把【滿分寶典】放在垃圾袋上,掀起眼皮看她,說:“今日優(yōu)惠,買二送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