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荷：【你是不是把秦川的骨灰?guī)Щ貋砹耍棵魈煸缟虾臀胰ツ沟匕??！?/p>
秦則初丟掉雜志，胳膊壓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半晌，拿起手機，待視線恢復(fù)清明，敲字回復(fù)：【好?！?/p>
兩分鐘后，他坐起來，盤著腿給秦荷發(fā)短信：【我要在這里待到高考，剛給你銀行賬號轉(zhuǎn)了10萬，這段時間謝謝?！?/p>
秦荷一通打電話打過來，被秦則初掛斷。
秦荷發(fā)短信：【上次秦川回來，就是回來掃墓那次，他偷偷塞在我口袋里一張卡。里面有七位數(shù)，足夠你用?！?/p>
秦則初：【不是被邢建軍賭錢輸完了么。】
秦荷沒回復(fù)。
秦則初：【過不下去就離了吧?！?/p>
秦則初：【你還年輕。】
秦荷雙手摀臉，壓抑慟哭。
周日早上，秦則初提著骨灰盒走下閣樓。秦荷戴著墨鏡，坐在面包車駕駛室里，看見秦則初手里拎著的東西，皺了下眉頭。
骨灰盒被紅布包著，看不出原本樣子。
秦則初拉開副駕門坐下來，把骨灰盒放在大腿上，扣好安全帶，雙手扶住骨灰盒，細長的手指在紅布襯托下白到發(fā)光。
“換塊布吧。”秦荷作勢解下安全帶下車去找布，心想著孩子小不懂這些，骨灰盒哪有用紅布包著的，又不是喜事。
“不用?！鼻貏t初說，“秦川喜歡紅色?！?/p>
秦荷愣怔了會兒，重新系好安全帶：“好吧?！?/p>
走到墓園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金色鋪滿整個墓地。人走在里面，像是踩在金子里。
秦荷在父母墓碑前停下，說：“爸媽，秦川過來看你們了?！?/p>
站了兩分鐘，隨后開始張羅著擺放祭品，點香燒紙。
秦則初把骨灰盒放在墓碑前，解開紅布，玉瓷的骨灰盒露出來，他在蓋子上拍了拍，說：“秦川，沒把你憋死吧。”
秦荷詫異轉(zhuǎn)頭。
秦則初笑：“也給秦川一杯酒吧，他纏我一夜了。”
“……”秦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杯酒后。
秦荷說：“告訴你爺爺奶奶，秦川是怎么死的?！?/p>
秦則初坐在地上，久久沒有說話，就在秦荷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秦則初說：“我不知道?！?/p>
少年的目光堅決又狠厲。
“總有一天，我會查出他到底怎么死的?！?/p>
秦荷看著骨灰盒，有好多話要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離開墓園時，秦荷道：“我這幾天就聯(lián)系買墓地。”
“姑姑。”秦則初摳著紅布上的一塊黑泥，“墓地就不買了吧?！?/p>
秦則初第一次開口叫她姑姑，秦荷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待面包車開出停車場后，她才說：“買墓地的錢還是有的?！?/p>
“不是錢的問題?！鼻貏t初說，“秦川自由慣了，一塊墓地拘不住他，他住著難受。”
秦荷：“總是要落葉歸根?！?/p>
“在我這他還沒死呢?！鼻貏t初彈了彈骨灰盒，笑道，“以前是你遛我，以后我來遛你，不服就跳出來打一架。”
他眼里帶著笑，但眸光無比堅決，秦荷內(nèi)心嘆口氣，沒再勸。她發(fā)現(xiàn)了，這小子就是個翻版秦川，只要認定了的事，沒人能勸得動。
回到家里，秦則初把骨灰盒放在床底，鎖好門走下閣樓。
秦荷看見，說：“便利店今天關(guān)門休息一天，你不用去?！?/p>
“我不是去便利店。”秦則初推著單車出門，“我去給秦川買件衣服，剛那件紅的臟了?！?/p>
“……”秦荷，“店里有布?！?/p>
秦則初：“秦川這人講究，便利店里的他看不上?！?/p>
“……”
秦荷站在門口，看著秦則初騎出弄堂，突然很羨慕秦川。
秦則初一口一個秦川，從沒叫過他爸爸，秦荷起初以為他們父子關(guān)系不咋滴，但是今天相處下來，她發(fā)現(xiàn)，事實恰恰相反，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能用簡單的“父子”二字來形容，更像是朋友，知己，兄弟，哥們。
如果秦川活著，他們這對父子走在大街上，街上會騷亂。
秦荷依在門上，抬頭看著院墻外伸出來的一枝海棠，想起秦則初昨晚給她發(fā)的那條短信--
你還年輕。
今天邢建軍出院，她突然懶得去醫(yī)院接他，愛咋咋吧，有種他單腿蹦回來，沒種正好死外面。
最好死外面。
秦荷今年三十六，和邢建軍結(jié)婚十年，至今沒有孩子。邢建軍以此為借口，常常喝酒打牌，前幾年還好，最近這兩年變本加厲，迷上了賭錢，越輸越賭，越賭越輸，沒個頭。輸錢喝酒回來就打她。
秦則初來的第二天，邢建軍卸貨時從卡車上栽下來，小腿骨折。這一摔，起碼三個月沒那么利索打她。
秦荷巴不得他腿瘸一輩子。
住院第一天，邢建軍神秘兮兮地說，他之所以從貨車上摔下來，是秦則初使的陰招，邢建軍還說，秦則初這小子陰著呢，你防著他點。
秦荷全當(dāng)他放屁。
她哼著歌洗過臉，坐在梳妝臺上抹臉護膚，看著鏡子里自己暗黃的臉，涂了個口紅，出門去商場買化妝品，順便去美容院做了全套身體。
秦荷閉眼美滋滋地享受著按摩，漸漸心生希冀--希望邢建軍的骨折和秦則初有關(guān)。
老娘有娘家人撐腰了。
美容師見她一直翹著唇角，笑著問：“是有什么高興事嗎？這么開心。”
秦荷：“我老公腿瘸了。”
美容師：“……”
秦荷：“我的春天來了?！?/p>
美容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