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潛流

一上午只做了那么幾件事，梁峰就覺得疲憊不堪，不止是身體上的勞累，還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煩躁，就像有什么東西在抓撓胸腔。草草用過了朝食，又打發(fā)弈延接收庫房里余下的兵器，他本想默寫幾段金剛經(jīng)就去休息。誰料剛剛提起筆，門外就傳來了通稟聲。

梁峰皺了皺眉，沖綠竹道：“去看看是誰？”

綠竹趕忙走到門邊，又帶著一種略顯古怪的神情轉(zhuǎn)了回來：“郎君，是小郎君來探望你了。他昨日就曾來過，那時你已經(jīng)服過藥睡下了?！?/p>

“哦？”梁峰一愣，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便宜兒子。每日請安估計是這時代的規(guī)矩。腦海中浮現(xiàn)出小家伙哭的兩眼通紅的樣子，他點頭道：“喚他進來吧?！?/p>

綠竹欠了欠身，出去傳稟。不一會兒，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外間傳來。

“父親大人?！边€是那副小大人似的規(guī)整打扮，梁榮從外面走了進來，用小短手撩起衣袍，在梁峰面前跪下。

“來，坐這邊?！北緛砭鸵姴坏萌斯?，更別說是這么個粉嫩嫩的小娃娃了，梁峰喚小家伙起身，坐在了自己身側(cè)，開口問道，“綠竹說，你昨日就來過？”

梁榮小臉上有些緊張，認真答道：“啟稟父親大人，孩兒昨日來的太晚，沒能在父親榻前盡孝……”

“行了。”梁峰笑著打住了小家伙的自責(zé)，奶腔還沒褪盡呢，何必這么一板一眼，“為父的病尚未好，你也不用每天都來了，免得染上病氣。”

他現(xiàn)在身體太虛弱了，萬一有個頭疼腦熱，傳染給梁榮就不妙了。這年頭幼童的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他可擔(dān)不起這個風(fēng)險。

誰料這句話，卻讓梁榮睜大了眼睛。過了好半晌，他咬了咬嘴唇，低聲道：“父親大人的病很重嗎？孩兒不怕染病，愿為父親大人伺候湯藥……”

你這么大點的人，能端穩(wěn)藥碗嗎？梁峰有些哭笑不得：“榮兒莫要亂想，伺候湯藥還有下人，染了病氣可不是玩笑的?！?/p>

“可是有兒孫在榻前伺候，病才能好。榮兒當(dāng)年太小，不能伺候祖母，現(xiàn)在榮兒長大了，愿為父親大人盡孝。”說著說著，小家伙的聲音哽咽起來，眼泡里蓄滿了淚水，一副認真的不得了的樣子。

這是從哪兒聽來的，不會是臥冰求鯉之類的奇葩故事吧？梁峰簡直無語了，扭頭看向梁榮身后的乳母。

朝雨輕聲答道：“奴婢跟小郎君說過，老主母的病不是小郎君的過錯，郎主只是一時動怒，并無指責(zé)他不孝的意思。可是小郎君脾氣倔強，偏偏不信……”

梁峰：“……”

原主到底都跟兒子說過些什么啊？！看著面前的強忍淚水的小哭包，梁峰長嘆一口氣，探手輕輕撫上梁榮發(fā)頂：“榮兒莫怕，生老病死都是常理，任誰侍候都沒用處。當(dāng)年為父只是……傷心過度，才說了胡話，這些自然不是榮兒的錯?！?/p>

“阿父?！绷簶s眼中的淚珠子再也忍不住了，啪嗒滴落，“榮兒怕阿父也不要榮兒了，阿父的病不能快些好起來嗎？”

“會好的，我已經(jīng)看了很好的醫(yī)生，很快便會康復(fù)。榮兒莫怕。”袖子被小手抓住，像是怕他跑掉，攥得緊緊的。梁峰心頭不由一軟，接過綠竹遞來的帕子，仔細給梁榮擦了擦臉，又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榮兒才要開開心心的，為父的病才會好的快些。若是你都整日哭哭啼啼，為父豈不更加擔(dān)心？”

這話的效果簡直立竿見影，梁榮憋住了眼中的淚水，用力點了點頭：“榮兒會聽話的！”

“這就對了?！绷悍遢p輕呼了口氣，轉(zhuǎn)頭對朝雨道，“榮兒的飲食起居可還好？”

朝雨第一次聽到家主問起這個，她眼中略帶喜意，恭謹答道：“小郎君睡的略有些少，不過精神很好，吃用也都按府里的規(guī)矩?！?/p>

“以后每日加點羊乳雞蛋，多帶他出去走走，別老待在屋里?！绷悍宸愿赖馈?/p>

就原主這個體格，恐怕梁家養(yǎng)孩子的辦法也不怎么健康。他見多了原來親戚家的熊孩子，能跑能跳能折騰，哪像梁榮這樣，乖巧的都有些悶了。還是多出去玩玩更好。

“奴婢明白！”朝雨立刻俯身應(yīng)道。

這番話，梁榮自然也聽得明白，小小拳頭都握緊了，一臉孺慕的看向父親。只恨自己不能快快長大，讓父親無需擔(dān)心。

實在沒有養(yǎng)孩子的經(jīng)驗，梁峰只得又沒話找話的安慰了小家伙幾句，朝雨眼看家主應(yīng)接不暇，便十分有眼色的帶著梁榮告退。看著一步一回頭的小家伙，梁峰揉了揉有些發(fā)痛的額角，便宜爹果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不過這樣一個小家伙，誰也不忍心放著不管啊。

“郎君，先休息一下吧。”看著梁峰略顯疲憊的神情，綠竹心痛的說道。

這次，梁峰沒有拒絕，乖乖喝了藥上床休息。一覺睡的天昏地暗，當(dāng)再次醒來的時候，弈延已經(jīng)從庫房里回來了，帶回來的還有七八把刀劍和幾柄長弓。

“果真不堪用了?！笨戳丝吹厣箱P跡斑駁的鐵器，梁峰搖了搖頭，“弓還能使嗎？”

弈延拿起一把，引弓搭箭，嗖的一聲射出了出去，正中院外的樹枝，嘩啦啦掉下不少葉片。他又拉了拉弦，道：“有些疲了，不過修修還能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