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氣不太好，唐宋更氣，“你管我呢！”

沈磊一邊往車庫跑一邊急切地勸：“聽話，快下來，我去接你。你想回Q市也行，我送你，好不好？”

“不用了，我已經(jīng)出市區(qū)了。”唐宋忍著胃里的不適，故作強硬地說，“不要動我的志愿，不然絕交！”

沈磊也是急瘋了，腦門一熱說：“現(xiàn)在就下車，不然立馬絕交！”

唐宋一直被他寵著，哪里聽過這樣的話？

他憋在悶熱的大巴車里，又氣又委屈，“你是要跟我分手嗎？”

“是。”沈磊一心想把他勸下來，違心地說，“你今天要是不聽話走了，咱們立馬分手。”

“行，這是你說的！”唐宋憋著眼淚掛斷電話。

“草！”沈磊給了自己一耳光，真是急瘋了，說得什么玩意兒！

他急吼吼地啟動車子，用車載電話撥唐宋的手機。

唐宋害怕聽到沈磊說出更絕情的話，把手機塞到了褲兜里。大巴車上什么人都有，一片嘈雜，根本聽不到鈴聲。

沈磊壓著限速線往前開，就這么一路追到了Q市。

他只知道唐宋住在Q大家屬院，具體門牌號并不清楚。他怕自己打電話唐宋不接，讓賈明明問唐宋地址。

唐宋這時候剛下車，吐得天昏地暗，心情糟糕透頂，“是磊子讓你問的吧，他要干嘛？”

賈明明猜到倆人吵架了，小心翼翼地說：“大概是……想給你寄點東西?！?/p>

敏感的小唐宋第一反應(yīng)就是沈磊想跟他徹底分了，要把他的東西寄回來。

那一刻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臟難受得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

他憋著眼淚，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不用了，讓他都扔掉吧！”

說完這句，他就把電話關(guān)了機。為了防止自己心軟，甚至抽出電話卡，扔掉了。

坐在回家的出租車里，唐宋好想哭，卻努力忍著不肯掉一滴眼淚。

***

沈磊開著車，比唐宋更早一步到了Q大家屬院。

他向門衛(wèi)打聽唐宋住在哪棟樓，門衛(wèi)為了保護住戶的隱私，不肯告訴他。

沈磊沒辦法，只得趁他們不注意混進去，一棟樓挨一棟樓地按呼叫鈴。

這種行為挺招人煩的，但是沈磊為了確認唐宋平安到家，再丟臉也不在乎。

也是趕巧了，家屬院一共有十六棟樓，沈磊從正門溜進來，從第一棟開始問。唐宋卻住在最后一棟，而且他是從后面進的小區(qū)，和沈磊完美地錯過了。

整整三天，唐宋就像一個失去靈魂的小軀殼，不想說話，不想吃飯，不開空調(diào)也不開電扇，就是懶懶地躺在床上。

宋長河出國做學(xué)術(shù)交流，只有唐麗麗在家。

唐麗麗以為他因為沒考好心里不舒服，溫柔地說：“爸爸媽媽從來不指望你考到多少分，只要你開開心心，上B大或者上Q大都沒關(guān)系。”

這話不只是安慰，而是出于真心。

他們教了這么多屆學(xué)生，早就想開了。每年成績第一考上來的，到畢業(yè)的時候真不一定是最優(yōu)秀的，將來進入社會更是如此。

所以，從唐宋考試到填志愿，唐麗麗和宋長河都沒有干涉太多。

殊不知，唐宋根本不是為了這個不開心。他是在為“失戀”而難過。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這么在意這段感情，仿佛分手之后什么事都變得沒有意義了，上不上大學(xué)也無所謂了。

想到這一年發(fā)生的事他就想哭，提到沈磊的名字也想哭，甚至翻一下身、睜一下眼都想哭。

這三天，沈磊過得也不大好。

他頻繁按呼叫鈴，被門衛(wèi)發(fā)現(xiàn)趕出了小區(qū)，還被盯上了，后來根本沒法往里溜。

沈磊厚著臉皮跟門衛(wèi)攀交情：“叔，我真有事，您就讓我進去唄！”

門衛(wèi)大爺鐵面無私：“當(dāng)我不知道你是來干嘛的嗎？小小年紀(jì)不好好學(xué)習(xí)一天到晚想著追女朋友，沒門兒！”

沈磊擦了把汗，真想告訴他：我不是來追女朋友的，是追男朋友。

門衛(wèi)不讓進，沈磊也不走，白天守在大門口的梧桐樹下，期盼著唐宋出來的時候能碰見。晚上就在對面酒店開間房，第二天一大早又過來。

在此期間他不斷給唐宋打電話、發(fā)短信，卻像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復(fù)。

門衛(wèi)大爺負責(zé)過頭了，不僅死死盯著他，還在業(yè)主群里提醒各位家長：“各位業(yè)主朋友注意啦，有一個不懷好意的小子想要闖進小區(qū)，找的是一位姓唐的小姑娘……”

沈磊太帥了，家屬院的老師們經(jīng)過時都會忍不住瞅他兩眼，一時間這個“不懷好意的小子”成了Q大家屬院的趣談。

老師們私下討論，他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還有人打趣：“虧的唐教授家生的是個男孩，不然咱們家屬院的大門還不得被小年輕們給堵了？”

這話傳到唐麗麗耳朵里，放學(xué)的時候她特意多看了沈磊兩眼。

——嗯，小伙子挺精神，瞧著也穩(wěn)重，要是自家唐宋是個女孩，找個這樣的男朋友也不虧。

她剛好買了兜車厘子，原本想拿給唐宋吃。這時候看見沈磊熱得滿頭大汗，不忍心，把車厘子遞到他面前。

“已經(jīng)洗過了，解解渴吧！”

看到是唐宋最愛吃的車厘子，沈磊下意識地接到手里，“謝謝姐姐，我給您錢……”

唐麗麗笑笑，“這孩子還挺會說話——我兒子跟你差不多大，叫阿姨才對?！?/p>

沈磊勉強露出一個笑，“您兒子一定很帥?！?/p>

想到半死不活的唐宋，唐麗麗嘆了口氣，沒再跟沈磊多說，急匆匆回了家。

等她走遠了沈磊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應(yīng)該問問她認不認識唐宋來著，唉！

夏季天氣多變。

明明中午還是艷陽高照，傍晚突然刮來一陣大風(fēng)，豆大的雨點啪啦啪啦往下砸。

唐麗麗剛好到家，想到樹下的沈磊，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樣了，小小年紀(jì)追女孩追到這份上，也夠癡心的。”

唐宋原本蔫蔫的，聽了這話，不知怎么的就上了心，“媽，你說誰呢？”

唐麗麗聽到他主動搭話，心頭一喜，添油加醋地說：“外面有個小伙子，聽口音不是本地人，長得高高帥帥，看著也挺懂事。聽老劉說是來找女朋友的，已經(jīng)等了三天了，這么大雨也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唐宋就沖了出去。

他沒有帶傘，剛走出去兩步就淋成了落湯雞。

沈磊依舊等在樹下。

這個點正是上下班的時候，他盼著唐宋能出來買個水果、吃個飯啥的，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不想錯過。

門衛(wèi)大爺心軟了，板著臉扔給他一把傘，回到屋里慢吞吞地開始翻著物業(yè)單子，想看看哪家人姓唐。

沒等他翻到，就看見一個人影從玻璃窗外飛奔過去，啪嗒啪嗒地踩著水。

即使唐宋淋得像只落湯雞，沈磊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他連忙迎上去，把傘遮到唐宋頭上。

“怎么淋著出來了？”/“你是不是傻？”

兩個人同時開口。

唐宋心里涌上巨大的委屈，憋了這么多天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嘩嘩地往下掉。

“你還兇我！”

沈磊一迭聲地哄：“沒有沒有，我怎么舍得兇你？”

唐宋抬腳踹他，“是你說絕交的！是你說分手的！是你要把東西還給我！”

“我錯了我錯了，寶寶別氣了。”沈磊聰明地沒有解釋，只一味認錯。

“錯在哪里了？”唐宋繼續(xù)哭，反正混著雨水沒人看得出來。

沈磊擦掉他臉上的雨水，親了親，“寶寶，先回家再說，好不好？”

唐宋吼了一通，又開始心疼他，雖然只過去了三天，沈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下巴上還長了小胡子。

唐宋小小地嗯了一聲，抓著他的手往小區(qū)里走。

經(jīng)過門衛(wèi)室的時候，沈磊沖大爺笑了笑，“謝謝叔，傘給您放這兒了。人找到了，這下可以進了吧？”

門衛(wèi)大爺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是來找小女朋友的嗎？為什么會牽著宋院長家的小子？

唐麗麗比門衛(wèi)大爺還蒙。

看著兩個孩子濕淋淋的樣子，她什么都沒問，只忙前忙后給他們找衣服、煮姜茶。

唐宋別別扭扭，沈磊一臉心虛。

唐麗麗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臉上始終帶著溫婉的笑。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她察覺到了唐宋和沈磊的關(guān)系，糾結(jié)過，也引導(dǎo)過，最后安然地接受了。

兩個人一前一后洗過澡，喝過茶，唐宋把沈磊拉到自己的小房間。

接下來就是兩個傻叉抱在一起互相道歉。

唐宋承認自己任性了，沒有顧及到沈磊的感受。沈磊也保證以后不再大男子主義，不再那么霸道。

——雖然兩個人都沒做到，至少此刻是真心的。

最后，唐宋聽話地報了B大歷史學(xué)院，并順利被錄取。沈磊不出意外地考上了戲劇學(xué)院影視表演專業(yè)。

當(dāng)初仿佛天都塌下來的大事，放在很久之后的現(xiàn)在來看，不過是人生旅途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后來唐宋也想過，即使上了同一所學(xué)校，如果感情經(jīng)受不住考驗，該分手還是會分手。

愛情可能會因為距離太遠而變差，卻不會因為距離過近而變得更好。

他也曾想過，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30分的題目他還會空著嗎？

事實是，人生沒有如果。是好是壞，都要自己承擔(dān)。

那時的他們太年輕，不懂得用正確的方式愛對方。很慶幸，風(fēng)風(fēng)雨雨過去了，愛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