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小夭、璟三人都聽的心驚膽戰(zhàn)，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似乎承恩宮里的殿堂里真會走出一個白骨人，捧著自己的血肉，笑著問“你要嗎？都給你！”。
俊帝用手掩住了眼睛，喃喃說：“所有人都遺憾我沒有兒子，他們不知道我十分慶幸沒有兒子。我害怕我的兒子會像我，如果他像我一樣，殺了我的父……”
“陛下！”璟突然出聲，打斷了俊帝的話。
俊帝睜開了眼睛，神情迷惘，像是從夢中剛醒，不知置身何處。
也許因為顓頊和小夭都是局內(nèi)人，不管再心志堅忍，都不知不覺被帶入舊日往事，心神恍惚。反倒璟這個局外人最淡定，他將一碗茶端給俊帝，溫和的說：“陛下，喝幾口茶吧！”
俊帝飲了幾口茶后，眼神漸漸恢復(fù)了清明。他無聲的慘笑，有些事一旦做了，他不能對人言，也無人敢聽。
俊帝說：“靜安王妃生完阿念后就無法再懷孕，我又不打算再選妃，很早我就知道此生只有兩女兒了?！?/p>
小夭咬著嘴唇，看著俊帝。
俊帝伸手：”小夭，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每日傍晚都會坐在宮殿前的臺階上，眼巴巴地望著路，一旦看到我，就會歡天喜地跳起，飛快地奔向我，那是我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你對我的喜歡親昵，不是因為我的權(quán)勢，也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因為你喜歡我這個父王，我對你的疼愛呵護(hù)，也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即使我沒有答應(yīng)過你的母親，從不認(rèn)識你的舅舅，我也依舊會像當(dāng)年一樣對你。不要怨恨我曾冷酷地對你，我只是不想讓你在我和顓頊之間左右為難?！?/p>
小夭緊緊地抓住了俊帝的手，好像唯恐再失去：“我知道……我心里能感覺到……我沒有怨恨你?！?/p>
“沒有怨恨嗎？從你進(jìn)來，一直陛下長、陛下短，似乎生怕我不記得自己做過什么?！?/p>
“我是有點怨氣，就一點點，絕對沒有恨。”
“那你該叫我……”
小夭毫不遲疑地叫：“父王！”
俊帝笑了，顓頊卻眉頭蹙起。
俊帝瞅了顓頊一眼，說道：“我的子侄不少，卻無一能成大器。三個親手教導(dǎo)的孩子倒都很好，句芒可倚靠為臂膀，蓐收可委以重任，顓頊……”俊帝盯著顓頊，目光炯炯。
顓頊覺得自己被一覽無余，下意識地想回避俊帝的目光，卻終是沒有低頭，和俊帝平靜地對視著。
俊帝說：“撫養(yǎng)教導(dǎo)了你兩百年，我很清楚，你的心不在一山一水，而是整個大荒。當(dāng)你離開高辛?xí)r，我就在等待你回來?！?/p>
顓頊的心劇顫了幾下：“既然師父知道，為什么允許我回軒轅？”
“璟，幫我個忙?！笨〉壑噶讼掳干系膱D球。
璟走過去，把手搭在上面，隨靈氣的灌注，一幅氣勢磅礴的大荒地圖出現(xiàn)在殿內(nèi)，占據(jù)了整個大殿，把他們幾個人都籠罩其間，群山起伏，江河奔涌。在這一刻，不要說俊帝和顓頊，就是小夭和璟也被這萬里江山震撼。
俊帝說：“很多年前，在冀州的曠野上，小夭的娘親指著遠(yuǎn)處問：‘那里有什么’，我極目遠(yuǎn)眺，說‘有山、有水，有土地，有人群’，她一連換了三個方向，分別是高辛、神農(nóng)、軒轅，我的回答都一模一樣。我想，她在那時就預(yù)見到，高辛和軒轅遲早有一戰(zhàn)，可她不想再有人像她和蚩尤一樣，所以她寄希望于我，試圖點化我?！?/p>
顓頊凝望著萬里江山，思索著姑姑的話。
俊帝笑對小夭說：“顓頊到高辛后，我看他年紀(jì)不大，行事已有青陽的風(fēng)范，我又驚又喜，盡心盡力地培養(yǎng)他。見識不凡的臣子地我說‘虎大傷人’，那時，我就時時想起阿珩的話。我沒采納臣子的建議，以溫柔繁華令顓頊喪志，反而怕他們私下縱容子弟引誘顓頊走上歪路，所以鼓勵顓頊去民間，像平凡百姓那樣生活，鼓勵顓頊走遍高辛，只有真正了解一方土地，才能真正治理好一方土地。”
顓頊困惑地看著俊帝，俊帝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懂，可連在一起后，他不明白俊帝的用意了。
俊帝溫和地道：“顓頊沒有讓我失望，更沒有讓青陽、阿珩和他的爹娘失望，顓頊像我期待的那樣長大了，不對，應(yīng)該說比我期待的更好。常曦和白虎兩部認(rèn)定我沒有為高辛培養(yǎng)儲君。身為一國之君，還是個百姓贊譽(yù)的賢明君主，我怎么可能忘記這么重要的事？我不但為高辛培養(yǎng)了儲君，還培養(yǎng)了重臣，我教導(dǎo)的三個孩子，句芒可倚為臂膀，蓐收可委以重任，顓頊可托付天下?！?/p>
顓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不……不明白師父的意思?！?/p>
俊帝笑道：“傻孩子，你就是我培養(yǎng)的高辛儲君?。 ?/p>
俊帝的話云淡風(fēng)輕，甚至帶著幾分打趣，可聽到的三人全被震得一動不能動，就連萬事從容的璟也滿面驚訝。
俊帝笑看著三個晚輩的表情。
半響后，顓頊說：“師父，你說的是真的嗎？”
“你覺得我會拿這事開玩笑嗎？花費(fèi)幾百年的心血栽培你，只是一個玩笑？”
“可是……”顓頊強(qiáng)壓住混亂的思緒，盡量理智平靜地思索，“可是我不是高辛氏，我是軒轅氏！”
“誰規(guī)定了軒轅氏不能成為高辛百姓的君主？你都能讓士兵去田間地頭演方相戲，宣揚(yáng)天下本是一家，怎么今日又說出這種話？”
“朝臣會反對。”
“難道你攻打高辛，想將高辛納入軒轅版圖，他們就不會反對？”
“不，不一樣！”
小夭實在聽下去了：“顓頊，父王不給你時，你硬想要，父王愿意給你時，你反倒推三阻四，你什么意思？難道你是覺得東西一定要搶來吃才香，還想接著打仗？”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顓頊深吸了一口氣，苦笑起來：“我只是覺得枉做了小人，有些羞愧，一時間不好意思要而已?！?/p>
俊帝哈哈大笑，指著顓頊說：“他這點無賴的磊落像足了青陽，我和黃帝都是端著架子寧死不認(rèn)錯的?！?/p>
小夭只覺滿天陰云都散開了，笑著問：“父王，你既然早早就想過要傳位給顓頊，為什么不告訴顓頊呢？你還讓他枉做小人，發(fā)動了戰(zhàn)爭？”
俊帝說：“我能想通，不管是高辛還是軒轅，都是山、水、土地、人群，高辛的百姓也能接受不管誰做君王，只要讓他們安居樂業(yè)就是好君王，可顓頊剛才說的很對，朝臣不會答應(yīng)，這不是我一人之力能改變的，必須顓頊有千萬鐵騎，刀劍逼到他們眼前，當(dāng)然還要有實實在在的利益，他們才會接受。比如常曦和白虎兩部，不就是因為逼迫和利益，已經(jīng)接受了顓頊為帝嗎？”
顓頊頭疼地說：“本來以為是我賺了，沒想到是他們賺了?！?/p>
俊帝問：“你究竟答應(yīng)了他們什么？”
顓頊沮喪地把和白虎、常曦兩部的約定說出。
本以為俊帝就算不發(fā)火，也要訓(xùn)斥他幾句，沒想到俊帝說：“和我想的差不多。你做的很好，不允許他們通婚，待他們成為諸侯國時，就會彼此牽制。”
顓頊深感愧疚，不安地問：“青龍部、羲和部怎么辦？他們一直忠心追隨師父，不能讓他們心生不滿?！?/p>
俊帝說：“在五神山住了一輩子也住膩了，我想問你要一座山?！?/p>
“哪座山？”
“我想遷居軒轅山，青龍、羲和兩部隨我過去，請你將軒轅山一帶的土地賜封給他們?！?/p>
軒轅山在軒轅國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迄今為止唯一的主人就是黃帝。在小夭眼內(nèi)，用五神山換軒轅山算是公平交易，可在顓頊和璟的眼里截然不同。俊帝移居軒轅山，一則向天下表明，自己和黃帝的地位一樣尊崇，讓所有氏族明白高辛絕不是亡國投降，二則類似于當(dāng)年黃帝禪位后，放棄軒轅山，長居神農(nóng)山，他們都不想讓舊臣心存幻想，以為國能有二君。兩位帝王都用封死自己的退路為代價，讓顓頊的路走得容易一點，減少沒必要的流血和犧牲。
影響更深遠(yuǎn)的一點是，俊帝此舉等于將高辛一分為二，一半留在高辛，一半遷往西北，隨著一代代通婚，口音會同化，風(fēng)俗會彼此影響，高辛?xí)晖耆谌胲庌@族群中。顓頊剛開始攻打高辛?xí)r，就鼓勵士兵舉家遷徙到高辛，待城池穩(wěn)固時，又采取各種政策，讓軒轅的百姓遷居，也是和俊帝一樣的心思，讓高辛和軒轅先雜居，后交融。甚至顓頊答應(yīng)豐隆，將赤水以南的土地賜給赤水氏，最終的目的也是希望借助赤水氏，讓赤水南北無分彼此。
顓頊心中感動，卻實不愿師父為了他離開從小長大的故鄉(xiāng)。說道：“師父，實不必如此。五神山和軒轅山的氣候截然不同……”
俊帝抬了下手，打斷了他的話：“神農(nóng)山和軒轅山的氣候也截然不同，黃帝不住得好好的？我聽聞黃帝的身體養(yǎng)得比在軒轅山時好多了。軒轅山對軒轅國意義非同一般，肯定會有很多氏族反對，你敢給我，我很欣慰?！?/p>
“師父……”
“顓頊，我是真心實意想離開五神山，固然有你想到的那些原因，可我也有私心。五神山到處都是我父王的身影，一叢花、一潭池，甚至隨便一個亭子上的楹聯(lián)，都是他的作品，他一生的精力都花在了這些瑣事上，我走到哪里都能看見。雖然我出生長大在這里，可這里沒有什么快樂的記憶，回想過去，總是一個又一個陰謀，一次又一次謀殺。我累了！軒轅山看似沒有我的記憶，可青陽、云澤、昌意、阿珩都在那里出生長大，我對朝云峰很熟悉，不會覺得寂寞?！?/p>
俊帝眼內(nèi)都是疲憊：“在那里，我應(yīng)該不會再做噩夢。”
小夭說：“顓頊，答應(yīng)父王吧！”
顓頊重重地磕頭，額頭貼著地面，遲遲不肯起來。知道父親死亡的原因后，他一直對師父心存芥蒂，今時今日，芥蒂終于完全消失。
顓頊能輕易地原諒小祝融，卻沒有辦法原諒師父，只因為小祝融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而師父——危難時的收留，兩百多年的悉心教導(dǎo)，在他心中，早逝父親的面容已經(jīng)和師父的面容逐漸融合。正因為在心里已經(jīng)把師父看作了父親，所以他無法用大道理說服自己去原諒。現(xiàn)在，一切恩怨都淡去，只留下心底最純粹的感情。俊帝在以父親之心待他，為他細(xì)細(xì)打算了一切；而他也如世間所有的兒女，竟無可回報父恩。
俊帝讓小夭把顓頊扶起來。
璟看俊帝說了好一會兒話，擔(dān)心他累了，端了碗蟠桃汁奉給俊帝，俊帝喝了幾口，微微咳嗽了一聲，說道：“正事說完，我們談點私事?！?/p>
顓頊和小夭都看著俊帝，俊帝瞅了一眼璟說：“小夭的事不需要我操心，我只需準(zhǔn)備好嫁妝，等著她成婚就好了，可另一個女兒……”俊帝長長的嘆氣，“卻實在讓我發(fā)愁，顓頊，你說讓她嫁給誰好？”
小夭撲哧笑了出來，顓頊尷尬的說：“我以為師父想讓蓐收娶阿念?！?/p>
“蓐收？他寧可為我出生入死地去打仗，也不會愿意娶阿念。就算他愿意娶，阿念也不會嫁?！?/p>
顓頊說：“那就慢慢再找?！?/p>
“從你離開高辛，我就在找，已經(jīng)找了一百年了，還是沒有找到一個她喜歡的?！笨〉廴嗔巳嗝碱^，嘆道：“我應(yīng)付她竟是比應(yīng)付白虎、常曦兩部都累！該講的道理全講了，能逼的也逼了，本想借著你攻打高辛，讓她斷了心思，沒想到她竟是執(zhí)迷不悟，還是一門心思念著你。顓頊，你說我該拿她怎么辦？”
顓頊低著頭，如坐針氈，小夭笑得趴在俊帝身邊，只是捶榻。
俊帝說：“小夭，你說說該怎么辦？”
小夭笑道：“妹妹想怎么辦？”
“當(dāng)然是嫁給那個顓頊了。”
“父王不反對嗎？”
“我反對有用嗎？反對了幾十年，我也累了。如今想通了，罷罷罷！人生一世，看似漫長，也不過轉(zhuǎn)眼滄海變桑田，不如稱了她心，如了她意。小夭，你說父王說得對不對？”
小夭想了想，點點頭，讓阿念求而不得，她一生都會痛苦，與其如此，不如遂了她的心愿。就算日后有什么差池，顓頊看在父王的情分上，也不至于薄待阿念。
俊帝問：“小夭，你說那顓頊可愿意娶我的女兒？”
小夭看俊帝一本正經(jīng)，忍不住又捶著榻笑起來?？蓱z天下父母心，連俊帝也逃不過！阿念是高辛的王姬，嫁給顓頊，有利于顓頊統(tǒng)一高辛，可俊帝絕不要女兒的婚事和政治利益扯上一點關(guān)系，一定要先談妥了正事，才提出阿念的婚事，還強(qiáng)調(diào)是私事?？〉巯胫苯訂栴呿湹囊馑?，卻又擔(dān)心自己有逼婚的嫌疑，只得讓小夭做個緩沖。
小夭扯著顓頊的衣袖：“喂，你愿不愿意娶我父王的女兒?。俊?/p>
顓頊看著小夭的手，覺得萬分荒謬，如果當(dāng)年他沒有幫助涂山璟接近小夭，如果當(dāng)年他像涂山璟一樣向小夭表明心意，如果他從來沒有放手……是不是今日小夭的問話“你愿不愿意娶我父王的女兒”指的是她自己，而非阿念？是不是他就會欣喜若狂地說“愿意”，而不是又一次在她面前，痛苦無奈地答應(yīng)另一個女人的婚事？
顓頊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小夭把頭探到顓頊膝上，歪著頭，從下往上看：“顓頊？”
顓頊抬起頭，微笑著，說道：“只要師父不反對，我自然愿意。只是……阿念是王姬，而我已經(jīng)有王后?！?/p>
俊帝顯然早考慮過此事，說道：“只聽說過國無二君，沒聽說過國無二后，你能立神農(nóng)馨悅為王后，當(dāng)然也可以立阿念為王后?！?/p>
小妖忽然想起，當(dāng)年顓頊娶馨悅為王后時，阿念和黃帝說了一通悄悄話后就平靜地回了高辛，難道黃帝早就有此打算……小夭立即說：“我同意，我同意！我妹妹自然也要做王后！”
顓頊看著小夭，唇畔的笑意越發(fā)的深，兩只眼睛卻黑沉沉的，如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透不出一點光亮來，小夭莫名地心驚，為了擺脫心里古怪的感覺，小夭大聲問：“怎么？我說錯什么了？”
顓頊笑，“沒有，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會以王后之禮迎娶阿念，阿念與馨悅地位平等?！?/p>
俊帝說：“我遷居軒轅山后，五神山上所有的宮殿就是你的宮殿，我的想法是不如你將一座宮殿賜給阿念。你看著阿念出生長大，她是什么性子，你一清二楚，我實在不放心讓她和神農(nóng)家的姑娘住在一起。與其到時你左右為難，不如索性讓兩人一個居于神農(nóng)山，一個居于五神山，永不見面?！?/p>
小夭拍掌：“這個主意好！”她也正擔(dān)心阿念如何應(yīng)付紫金頂上的一群女人，沒想到父王早有安排。當(dāng)高辛歸入軒轅版圖，顓頊必定要年年來一趟，即使每年只到五神山住一個月，那這一個月也是完全屬于阿念。
顓頊笑說：“好！說老實話，我本來還有點犯愁怎么給中原氏族交代，現(xiàn)在這樣安排很妥當(dāng)。
小夭暗中嘆了口氣，雖然父王努力讓女兒的婚事純粹一點，可如果阿念背后沒有一位強(qiáng)大的父親和一個帝國，她怎么可能獨享一座神宮？父王禪位給顓頊，與阿念無關(guān)，只是因為他和顓頊的感情，但在外人眼里，卻像一次奢侈額嫁娶，俊帝將整個帝國做了阿念的嫁妝，中原氏族再自以為是，也不能說什么。
俊帝對小夭說：“我餓了，你去問問有什么吃的，幫我拿幾樣?！?/p>
“好?！毙∝餐庾?。
璟明白這是俊帝想支開小夭，他道：“我陪小夭一塊兒去，可以多拿一點?！?/p>
待小夭和璟都走了，俊帝盯著顓頊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你并不高興娶阿念。”
顓頊的微笑淡去，說道：“我不想隱瞞師父，阿念不是我喜歡的女人，就如靜安王妃也不是師父喜歡的女人，但我會如師父對靜安王妃一樣，讓阿念一生安穩(wěn)?！?/p>
俊帝一直知道顓頊對阿念沒有男女之情，并沒有意外，他嘆道：“記住你今日的諾言。”其實，只有他明白，顓頊和阿念相比，幸?？鞓返哪且粋€是阿念。
顓頊的臉上浮現(xiàn)出悲傷，問道：“師父，娶自己喜歡的女人是什么感覺？”
俊帝黯然一笑，說：“我不知道?！?/p>
“師父不是娶了姑姑嗎？”
“我娶她時，并未喜歡她，待喜歡她時，她已把自己看作蚩尤的妻?！?/p>
顓頊嘆道：“原來師父也不知道！”
俊帝輕聲嘆道：“是??！”
顓頊幽幽地說：“有時候覺得很荒謬，我好像把整座花園都搬進(jìn)了家里，可偏偏沒有我想要的那一朵，偏偏沒有！其實，我根本不想要一座花園，我只想要那一朵花！”
俊帝的手放在顓頊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只有他明白，顓頊的平靜下有多少苦澀和無奈。坐在了至高的位置上，看似擁有一切，實際上，連每一次的婚姻都不能隨心所欲。一次又一次的聯(lián)姻，不是顓頊多情，而是只有聯(lián)姻可以化解矛盾，減少流血，避免戰(zhàn)爭……如果當(dāng)年他能像顓頊一樣委屈自已，也許就不會到今日，高辛四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夭和璟繞著梓馨殿轉(zhuǎn)圈子。
小夭面朝著璟，倒退著走：“以前，你和我說‘顓頊不是黃帝，俊帝不是蚩尤’，讓我不要事情剛發(fā)生就想最壞的結(jié)果，我沒把你的話當(dāng)真，可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p>
璟說：“其實，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軒轅國不是以前的軒轅國?！?/p>
“怎么講？”
“一場戰(zhàn)役比的是將帥，漫長的戰(zhàn)爭比的卻是國力，大半個天下都屬于軒轅，炎、黃兩大族群融合后，軒轅人才濟(jì)濟(jì)、物產(chǎn)富饒、兵強(qiáng)馬壯，以軒轅的國力來說，不論是強(qiáng)攻還是蠶食，遲早會將高辛納入版圖。所幸黑帝陛下并不著急，選擇了蠶食，軒轅對高辛就會像蠶吃桑葉一般，不管桑葉再大，蠶吃完桑葉都不會弄出太大動靜。從顓頊發(fā)兵那日起，高辛注定會屬于軒轅，俊帝陛下選擇禪位給顓頊，很英明……”
小夭捂住耳朵，嚷道：“不要聽了！被你一說很多事都變了味道?！?/p>
璟拽住小夭，讓她低頭避開路邊橫生的樹枝，笑道：“大勢雖不可逆，可人力也決定了很多，若沒有黑帝的克制、俊帝的豁達(dá)，很難有現(xiàn)在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p>
小夭踮著腳往殿內(nèi)看：“你說他們談什么呢？談完沒有？”
璟看她等不住了，笑道：“過去看看?！?/p>
小夭立即跑到殿外，大叫：“父王！”
顓頊走到門口，向她勾勾手，示意她進(jìn)去。
小夭蹦過門檻，朝著顓頊跑過去，到了顓頊身邊，才記起自己兩手空空，忙回頭看，發(fā)現(xiàn)璟提著食盒。她向顓頊吐吐舌頭，笑起來：“有你愛吃的糕點?！?/p>
進(jìn)了正殿，小夭把裝著糕點的大拼盤放在俊帝手邊，笑瞇瞇地問：“阿念真去打仗了嗎？”
“真去了。不管我如何安排計劃，常曦和白虎兩部的行為必須懲戒，否則不能以儆效尤、給天下交代?！?/p>
“??？”
“句芒在她身邊?！?/p>
“那就是阿念會打個大勝仗了？”
“對?！?/p>
“打完了呢？”
俊帝看向顓頊，顓頊滿面笑意，拿起塊糕點丟進(jìn)嘴里：“打完仗，師父就宣布阿念會嫁給我。這樣做兩全其美，阿念以高辛王姬的身份懲戒了常曦和白虎兩部的背叛，但她馬上又是軒轅的王后了，縱然打了兩部，也相當(dāng)于是我打的，不會逼得我還要去打回來?！?/p>
小夭哈哈大笑：“所有人以為等的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zhàn)，沒想到等來的是一場盛大的婚禮。”
仲冬之月，十七日，代父出征的高辛王姬大敗常曦和白虎二部。
同一日，軒轅黑帝派赤水豐隆為使者，去五神山求娶高辛王姬為王后，高辛俊帝同意了婚事。
婚事一定，兩國之間的戰(zhàn)爭自然就停止了，本來還打算哭求黑帝幫他們報仇的常曦和白虎兩部什么都不敢再說，只希望王姬千萬不要記仇。
宮殿是現(xiàn)成的，只需布置一下；嫁妝早就準(zhǔn)備好了，到時候不過是換個地方。經(jīng)兩國的大宗伯商議，用伏羲龜甲卜算后，婚期定在了第二年的季秋。
別人看著神農(nóng)山和五神山來往密切，以為是在籌備婚事，實際上，俊帝和黑帝是在為禪位做準(zhǔn)備。
自顓頊離開高辛?xí)r，俊帝就在為今日做準(zhǔn)備，很多人與事早安排好。黃帝讓顓頊放心留在高辛，有他在神農(nóng)山，軒轅國的一切暫不需要顓頊操心，所有阻撓此事的人都會乖乖表示支持。
俊帝禪位給顓頊看似是一件絕難完成的事，但在三位聰明卓絕的帝王謀劃下，一步步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