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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全三冊)

第三部 第十三章 往事未思心未痛(2/2)


顓頊握住她的手:“我沒事,豐隆幫我擋了第一箭,第二箭射中了一個暗衛(wèi),我身上的血是豐隆的?!?/p>

豐隆已經(jīng)被侍從抬進(jìn)屋子,軍醫(yī)正在帶豐隆處理傷口。

雖然相柳一箭穿透了豐隆的身體,可并未射中要害,顓頊相信,以豐隆的靈力和小夭的醫(yī)術(shù),豐隆不會有大礙。

顓頊說:“幾百年來,收集了無數(shù)相柳的資料,可從沒有人知道他的箭術(shù)居然如此高超。豐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幫我擋下第一箭,我今日必死?!?/p>

豐隆說:“相柳應(yīng)該早就埋伏在附近,等著我們從軍營回來。踏進(jìn)府門那一剎那,正是心神最松懈的一刻,是最好的刺殺時機。我看相柳,不做軍師,去做殺手,也肯定會名揚天下??墒牵袢罩形绫菹虏诺?,僅僅兩個多時辰。相柳竟然就知道了消息,是我失職了!我一定會徹查此事……”

豐隆突然身體抽搐,肌膚變得烏黑。

小夭急叫:“護(hù)他他的心脈!”一個靈力高深的暗衛(wèi)忙用靈力護(hù)住了豐隆的心脈。

軍醫(yī)茫然驚懼地說:“傷口已經(jīng)處理干凈,以將軍的靈力不應(yīng)該如此。”

小夭匆匆給豐隆喂了一顆藥丸:“箭上有毒?!?/p>

顓頊說:“趕快幫豐隆解毒?!?/p>

豐隆眼巴巴地看著小夭,小夭的醫(yī)術(shù)不見得是天下第一,可毒術(shù)絕對是天下第一。

小夭手腳冰涼,聲音不自禁地發(fā)顫:“相柳這次來行刺,是抱著必殺的心,他用了自己的血做毒?!?/p>

“他的血?”

“相柳長期服用各種毒藥練功,這天下沒有任何毒藥能毒倒他,他的血才是天下至毒?!?/p>

顓頊的心沉了下去'面色發(fā)青。

豐隆強笑著問小夭:“是你也解不了的毒嗎?”

一百多年來,她費盡心機想毒倒相柳,把各種奇毒都下給相柳過,如果能解,她早已經(jīng)將相柳毒倒了。小夭臉色發(fā)白,嘴唇發(fā)顫:“我……我……盡力!”她號稱醫(yī)術(shù)高超,堵術(shù)冠絕天下,可原來有朝一日,竟然要跟看著親朋好友死去。

小夭正在配制解藥,又一波疼痛襲來,豐隆胸口以下的身體變得烏黑。

這種毒發(fā)的速度,連配制解藥的時間都完全不給,相柳果然很倔毒辣,小夭的眼淚落下:“我沒用!我太沒用了!”

顓頊本以為豐隆沒大礙,可如今豐隆竟然是一命換一命救了他……顓頊不知道能說什么,只能痛苦地說:“對不起!豐隆,對不起!”

豐隆笑起來:“你們別這樣!遲早一死,雖然比我以為的早了許多,但這一生,我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沒有什么后悔遺憾。只有一個人放不下……”豐隆掙扎著起來,想給顓頊跪下,可身體完全不受控制。

顓頊摟住豐隆的肩膀,讓他躺下:“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有話只管說!”

“陛下,求您饒過馨悅!神農(nóng)山中謀害小夭的事,我也有參與,本來無顏求陛下饒恕,可我真的放心不下馨悅,她……她是個看著精明,實際愚笨的姑娘,對我爹一直有怨,根本不會聽我爹的話,以前還能聽我?guī)拙洌梢驗槲迳裆缴系哪俏煌鹾?,她也恨上了我。我……我……”豐隆的身體痙攣,聲音斷在口中,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顓項。

顓頊面色鐵青,一言不發(fā)。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豐隆為什么會貪功冒進(jìn)。

小夭哭著說:“哥哥,求你答應(yīng)豐隆吧!”

顓頊握住了豐隆的手,盯著豐隆的眼睛,一字字有力地說:“我承諾你,保馨悅一世平安,紫金宮內(nèi)所有妃嬪以她為尊!”

“謝……陛下!”豐隆終于松了口氣,眼睛內(nèi)透出歡喜,黑氣已經(jīng)從胸膛漫到脖子。

顓頊快速地說:“這一生,只有兩個人在我最危難落魄時,給予了我信任和支持。一個是小夭,一個就是你!小夭就不用多說了,她和我本就性命相系,可你與我無親無故。在當(dāng)年的形勢下,你給我的不僅僅是一份助力,還是一份來自一個杰出男兒的認(rèn)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那對我有多重要……”

顓頊用力地握著豐隆的手,眼中含著淚:“不管再過多少年,我都會清楚地記得,軒轅城中,我們站在大荒的地圖前,用一杯清水,約定了神農(nóng)山相聚!我曾經(jīng)想過,等打敗共工,我會請你喝一杯清水;我還想過,當(dāng)我們自發(fā)蒼蒼,一起回顧我們的崢嶸一生時,要飲一杯清水!帝王之路,注定孤單。我這一生注定了沒有朋友、沒有知己,但我心底深處,一直視你為知已好友!就連我最珍愛的小夭,我也只愿意托付給你!”

黑氣已經(jīng)彌漫到豐隆的鼻子,豐隆微笑,卻因為臉一半黑、一半白,笑容顯得猙獰恐怖。他嘴唇翕動,小聲喃喃。顓頊低下頭,才能聽到豐隆的話。

“陛下,其實……其實……想出‘棄軒轅山、占神農(nóng)山’的人不是我,是璟。他一直比我聰明,是他最早看出陛下的才干,是他說服了我支持陛下,也是他的主意,四世家一起出面讓中原氏族聯(lián)合支持陛下……我……我霸占了他的功勞……對不起……陛下、璟,對不起……”黑氣彌漫過了眼睛,豐隆睜著雙眼,停止了呼吸。不知道他的對不起是對顓頊說的,還是對璟說的。

豐隆最后的話太讓人驚駭,死亡的悲傷都被沖淡了,顓頊呆呆地坐著,面色慘白。他一直以為璟是因為小夭和豐隆才不得不選擇了他,可原來竟然是反過來的,豐隆是因為璟才選擇了他。

小夭輕輕合上了豐隆的眼睛,淚珠簌簌而落。赤水河畔初相逢,瀛洲島上再相遇,歸墟海中同船共嬉,小祝融府內(nèi)飲酒唱歌,赤水府里的盛大婚事……百年時光,恩恩怨怨,到這一刻只剩下了看故人離去、無力回天的悲傷。

殘酷的現(xiàn)實是連悲傷的時間都不給人,禺疆沖進(jìn)來奏報,相柳率兵突襲,一邊進(jìn)攻,一邊叫著豐隆已死,惑亂軍心。

顓頊立即將一切紛亂復(fù)雜的心緒都壓下,匆匆穿起鎧甲,離開了。

從射中豐隆的那一刻起,相柳就知道豐隆必死?;厝ブ?,立即帶兵來襲擊。

軒轅大軍失去了主將,士氣低迷。右副將軍赤水獻(xiàn)又為了給豐隆報仇,不聽禺疆的調(diào)遣,橫沖直撞,亂打亂沖,導(dǎo)致大軍節(jié)節(jié)敗退。

關(guān)鍵時刻,顓頊表明身份,士氣大振,才沒有慘敗,可大半的糧草都被相柳搶走,沒搶走的也被燒了。

相柳帶兵撤退時,已是半夜。

顓頊顧不上休息,召集將領(lǐng)開會,商量如何盡快補給糧草,擬旨傳召蓐收和句芒趕來清水鎮(zhèn),蓐收將接任大將軍,句芒則為右副將軍,解除獻(xiàn)的軍職,先為豐隆守靈,待蓐收趕到后,獻(xiàn)護(hù)送豐隆的靈柩會赤水。在蓐收和句芒來到之前,軍中一切事務(wù)由顓頊親自決斷。

待一切忙完,已經(jīng)天亮。

顓頊帶著禺疆去軍中巡查,糧草未到前,肯定要餓肚子,既要安撫士兵的情緒,又要提防相柳趁機進(jìn)攻。

直到天黑,顓頊才疲憊地回來。

小夭將晚飯藏起的野鴨湯拿給顓頊,顓項清晨時宣布,在糧草未到前,所有將領(lǐng)和士兵一起用飯。據(jù)說獵了十幾頭野豬,可幾萬人哪里夠分?顓頊晚上吃的是野菜湯,小夭吃的卻是暗衛(wèi)悄悄獵來的野鴨湯。

顓頊看到野鴨湯,眉頭蹙起。

小夭未等他開口,說道:“我吃過了,再說了,我又不是沒餓過肚子,這點苦還受得起。幾萬士兵的命在你肩上,全天下百姓的安穩(wěn)日子在你肩上,你必須保持最好的精力,別說這一碗野鴨湯,必要時,我會親自割肉給你燉湯!”

顓頊看小夭面色肅然,沉默地把一碗野鴨湯連肉帶湯都吃了。

他怕相柳晚上會再來襲擊,連鎧甲都沒脫,直接躺下:“小夭……,,

顓頊欲言又止,侍衛(wèi)來奏報禺疆求見。

禺疆進(jìn)來后,開門見山地說:“有一件事不能當(dāng)眾說,只能此時來打擾陛下休息。昨日相柳來得太快,如果不是陛下身邊有了奸細(xì),就是將領(lǐng)們出了問題,不管哪一種,都事關(guān)重大,不查清楚不行,可現(xiàn)在人心惶惶,引發(fā)將領(lǐng)彼此猜忌更不好?!?/p>

顓頊說:“此事我會處理,你不用多想?!?/p>

“難怪陛下一直不提,原來陛下早有安排?!必畔滦膩?,行禮告退。

待禺疆離開后,小夭說:“十之八九是我把相柳引來的?!?/p>

顓頊問:“還是那個蠱?”

“嗯。剛到這里時,因為看到熟悉的景致,我心口劇痛了下,想來

就是那個時候,相柳知道我到了清水鎮(zhèn),以他的精明肯定能推測到你也來了?!?/p>

小夭的淚水盈滿了眼眶,卻硬是憋著,沒有讓眼淚掉落,顓頊拍了拍小夭的手:“豐隆的死和你無關(guān),不要自責(zé)了,是我太大意?!?/p>

小夭咬著唇,不吭聲。

如果不是豐隆幫顓頊擋了那一箭,死的人就是顓頊!一想到那個被黑氣彌漫、睜著雙眼死去的人會是顓頊,小夭就禁不住身體發(fā)寒、心發(fā)顫。以前她也知道相柳和顓頊立場對立,可直到今日豐隆死在她眼前,她才真正徹底地明白了——相柳是顓頊的敵人!他會要顓頊的命!

顓頊說:“不要擔(dān)憂蠱,鄞說寄主死了,子蠱要么死,要么自動回到母蠱身邊,等相柳死了,這蠱就能解了?!?/p>

鄞說的話適用于所有蠱,唯獨不包括情人蠱。小夭說:“你趕緊休息吧!”她合上了海貝明珠燈。

顓頊心中各種思緒交雜,豐隆臨死前說的話一直回響在耳畔,可畢竟是兩日兩夜沒睡了,又打了一場惡仗,不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里,相柳果然又帶兵來襲擊,顓頊聽到動靜,立即沖出了屋子。

混亂中,沒人留意小夭,小夭用駐顏花變幻成獻(xiàn)的模樣,在左耳的幫助下,悄悄溜出了府邸。

左耳已經(jīng)有自己的坐騎,在小夭的指引下,帶著小夭飛過重重山嶺,來到一個葫蘆狀的湖邊。

小夭催動蠱蟲,在心內(nèi)默念:相柳,我要見你!

月華皎潔,湖面上波光粼粼,相柳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小夭忍不住大叫起來:“相柳,我知道你感受得到!滾出來見我!”

當(dāng)小夭吼得聲音都嘶啞了時,幾聲清越的雕鳴傳來,白羽金冠雕從高空俯沖而下,貼著湖面飛來。相柳躍下了坐騎,踏著碧波,向小夭走來。他是九曲紅塵世外客,白衣如雪、白發(fā)如云不沾半點煙塵,縱然一步步踏下的是十萬里戰(zhàn)火、百萬百姓性命,都不能令他動容。

小夭舉起了她的銀色小弓,引弓對準(zhǔn)相柳:“共工將軍心懷故國,堅持不肯投降,的確令人敬重!可是,人力不可與天下大勢對抗,如今軒轅、神農(nóng)、高辛一統(tǒng),各氏族、各部落和睦相處,你殺了顓頊,大荒必定要分崩離析,陷入戰(zhàn)火紛飛中,會有無數(shù)百姓流離失所。舍天下大義,成全個人小義,難道這就是共工將軍的的忠義嗎?”

相柳嘴角微揚,漫不經(jīng)心地笑:“如果顓頊被我殺了,只能說明天下大勢還不是統(tǒng)一,又何來與大勢對抗之說?”

“我的話是否有理,你心里截清楚!”

相柳看向小天手中的銀色弓箭,瞇著眼笑:“你想用我交給你的箭術(shù)射殺我?”

小夭的手有些發(fā)顫,喝道:“站??!”

相柳依舊向著小夭走來,笑道:“真沒想到你會想為赤水豐隆報仇,既然如此情深,為什么不嫁給他呢?反正璟都已經(jīng)死了多年……”

小夭氣得一咬牙,嗖一聲,銀白色的箭飛出。

相柳親手教出的箭術(shù)、金天氏最好的鑄造大師鑄造的弓箭,兩人的距離又不算遠(yuǎn),幾乎眨眼的瞬間,箭就射入了相柳的胸膛。相柳只是身形微微一頓,依舊向著小夭走來,笑著說:“別忘記我被叫作九命相柳!想殺我,一定要多射幾箭!射得準(zhǔn)一點!朝著這里!”棚柳指指自己的心口,袍袖飛揚,姿態(tài)瀟灑。

“你以為我不敢嗎?”小天一邊說話,一邊又搭箭引弓。

可是——如雪的白衣上,殷紅的血如怒放的桃花一般氤氳開,讓小夭忍不住閉了下眼睛,射出的箭,偏了偏,擦著胳膊飛過。相柳停住了步子,唇角揚起,笑看著小夭,看似譏嘲,卻藏了幾分愉悅。

小夭想再取箭,卻因為心志不堅,半晌都沒有拿出箭來。她頹然地垂下了手,因為豐隆的死,聚集起的殺意已經(jīng)耗盡,小夭對站在身后的左耳說:“我們回去!”

相柳卻對左耳說:“一邊待著去,我要想殺她,十個你在這里也沒用!”左耳已經(jīng)明白相柳就是邶,他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默默地退后了幾步。

小夭踏上湖面,踩著波光,向相柳走去:“你想怎么樣?殺了我,和老天賭一下情人蠱是否靈驗?”小夭一直走到相柳面前,盯著他說:“我雖然很傷心、憤怒、后怕,但的確做不到,為了豐隆殺了你!可是,你聽好,如果你再敢打顓頊的主意,我就去刺殺共工!我的箭術(shù),是你傳授的,你很清楚你教會我的是殺戮,我的毒,你也嘗過很多,對你是沒用,可讓共工死易如反掌!”

相柳似動了怒氣,妖瞳出現(xiàn),伸手掐住了小夭的脖子,小夭夷然不懼,喘著氣冷笑道:“你要不敢殺我,就別搞這些沒意思的東西!九尾狐妖折磨人的玩意比你多多了,我受了三十年,難道還會懼怕你的一點折磨?”

相柳跟中的紅光散去,一邊含笑打量著小天,一邊輕撫著小夭脖子上的血管:“不錯,又有了幾分我初認(rèn)識你時的風(fēng)采了!看來你還沒被顓頊圈養(yǎng)成寵物!”

小夭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zhàn):“放手!”

相柳不但沒放手,反而鉤著小天的脖子,把她拉到了身前:“你忘記了嗎?剛剛才射了我一箭!血債得血償!”他俯下頭,一口咬在了小夭的脖子上,吮吸著鮮血。

小夭狠命推他,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只能緊咬著唇,一言不發(fā)。相柳卻也沒吸很多,更像是一種象征性的懲罰。他抬起頭,幾乎貼著她的面頰,笑吟吟地說:“璟已經(jīng)去世六年了吧?直到今日,你依舊不肯去面對他的死亡,來了清水鎮(zhèn),都沒去他死前最后待過的地方憑吊一下?!?/p>

小夭憤怒地瞪著相柳,相柳好像完全看不到小夭的憤怒,一邊輕撫著她鎖骨下的動脈,一邊微笑著侃侃而談:“在認(rèn)識你之前,我已經(jīng)和涂山璟做了幾百年的生意,他不是個狠辣的人,卻也絕不是個可欺的人,至少幾百年來,我從沒占到他的一點便宜。他能一再容忍涂山篌,只是因為他把涂山篌當(dāng)親人,但當(dāng)他把涂山篌驅(qū)逐到高辛,就應(yīng)該很清楚,他和涂山篌之間的仇怨再難化解,以他的精明,絕不可能不提防涂山篌,一定會監(jiān)視涂山篌在高辛的活動,禁止他發(fā)展自己的勢力,這樣不管涂山篌再恨他,都不可能報復(fù)他。”皓月當(dāng)空,清風(fēng)徐徐,相柳的聲音幾如情人低語,“小夭,你同意我的分析嗎?”

小夭的聲音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你到底想說什么?”

相柳笑了笑,溫柔地說:“我只是想說,涂山璟行事不狠辣,但也絕不會任人欺負(fù),你同意嗎?”

小夭硬邦邦地說:“是又怎么樣?”

相柳說:“在涂山璟的監(jiān)控下,涂山篌是有可能擺脫他的監(jiān)視,偷偷混到清水鎮(zhèn),聯(lián)絡(luò)防風(fēng)意映,一起設(shè)下陷阱。但是,當(dāng)時在清水鎮(zhèn)上有多少涂山璟的人?除了看守防風(fēng)意映的一幫侍衛(wèi),還有一群保護(hù)涂山璟的暗衛(wèi)。也許,你不太了解涂山氏的暗衛(wèi),涂山氏的族長向來只擅長做生意,不擅長殺戮,所以涂山氏一直非常注重暗衛(wèi)的培養(yǎng)。幾百年前,我做殺手生意時,曾見過一次涂山氏的暗衛(wèi)出手,當(dāng)時我做的決定是,除非義父有危險,否則我絕不會去刺殺涂山氏的族長?!?/p>

小夭似乎聽出了什么,漸漸露出了專注聆聽的樣子,相柳的語速越來越慢:“涂山篌帶去的人不但殺了所有看守防風(fēng)意映的侍衛(wèi),還殺了涂山璟的三十多個暗衛(wèi),將剩下的幾個絕頂高手圍困住,讓他們無法去救涂山璟。干凈利落地屠殺那么多涂山氏的高手,要有多少高乎才能做到?被涂山氏驅(qū)逐的涂山篌無錢無勢,怎么可能在涂山璟的嚴(yán)密監(jiān)控下發(fā)展出那么多的高手?如果涂山璟是這么無能的人,那我只能說,幾百年來和我打交道的是另一個涂山璟?!?/p>

小夭仰頭盯著相柳,眼睛亮得可怕:“你到底想說什么?。

相柳笑笑,云淡風(fēng)輕地說:“涂山璟的死,看似是兄弟相爭,實際背后另有人要涂山璟死,如果沒有此人的安排,涂山篌根本不可能靠近璟?!?/p>

小夭一把抓住了相柳的手腕,因為太過用力,整個身體都在顫。她直勾勾地盯著相柳,漆黑的眸子里熊熊燃燒著什么,似乎下一瞬,就會撲上去殺死相柳。

相柳依舊一副置身事外的閑適,語氣溫柔卻冰冷地說:“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但殺涂山族長的原因不外乎仇怨和利益,能培養(yǎng)出和涂山氏對抗的那么多高手,并不容易。只要你好好分析,遲早能查出兇手,要實在查不出,也不妨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小夭身子發(fā)軟,搖搖欲倒,相柳想扶她,小夭卻如被毒蛇碰到,憎惡地尖叫起來:“不要碰我!”她往后退,腳下一個踉蹌,軟跪在湖面上。

相柳眸色黑沉,拂了拂衣袍,坐在了湖面上,靜靜看著小夭。

小夭眼神呆滯,怔怔愣愣,半晌后才好像真正接受了相柳說的話:“你早就知道一切,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相柳微笑著說:“以前又沒打仗,我告訴你有什么好處呢?”

小夭心寒,禁不住問道:“是不是除了你的大恩人共工。所有人在你心中都只是棋子?除了可利用和不可利用,再無一絲其他?以前人人說你行事狠絕、冷酷無情,我總覺得……如今,我真正相信了!”

相柳笑著搖搖頭,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小夭,憐憫地說:“我本來就是冷血的妖怪,不是我無情,是你太愚蠢!”

小夭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相柳:“相柳將軍,如果你想利用我,挑起軒轅國的內(nèi)亂,我保證你會失望?!?/p>

相柳笑如春風(fēng):“不管我目的如何,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我不會饒過傷害璟的人,也不會讓你稱心如意。如你所說,涂山璟從沒有讓你占到便宜,他的妻子也不會!”小夭說完,就想離開。

“且慢!我向你提供了消息,你不需要付點代價嗎?”

小夭冷冷問:“你想要什么?”“

“你的血!將來戰(zhàn)事不會少,煉制些療傷的藥丸儲備著,總不會有壞處?!?/p>

小夭怒極反笑:“你要多少?”

相柳面帶笑容,說出的話卻冷酷至極:“只要死不了,越多越好!”他揮手在身前劃過,凝水為鼎,大得足夠把小夭全身的血放干。

“我給你!”小夭手握彎弓,用弓弦在手腕上狠狠劃過,鮮血汩汩涌出,她含著淚說:“不過不是為了你今夜的消息!而是我曾經(jīng)以為我欠你的一切!”

小夭站在鼎旁,看著猩紅的血順著她的手腕落下,過往一幕幕都從眼前閃過——他和她一起看海上明月生,他帶著她在海底邀游,他手把手教她射箭,他帶她去喝酒賭錢,他將她的毒藥當(dāng)美食品嘗,他在冰冷漆黑的海底陪了她三十七年……所有溫暖繽紛的記憶都蒙上了一層冰冷的血紅色,小夭覺得很冷,冷得直打哆嗦,卻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失血而身冷,還是因為悲傷而心冷。

隨著鼎內(nèi)的血越聚越多,小夭的臉色越來越白,身子也開始搖搖晃晃,相柳卻只是冷酷地笑看著,似乎如果不是有連命盎,他都恨不得直接把小夭煉制成藥。

小夭眼前發(fā)黑,身子向前撲去,差點跌進(jìn)鼎中,幸虧左耳及時沖上前,扶住了她。左耳拿起她的手,想為她止血。小夭昏昏沉沉,連站都站不穩(wěn),卻倔強地推開了左耳:“你不要管……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

小夭無力地趴在鼎上,鮮血仍在滴滴答答地落著。左耳說:“不管她曾經(jīng)欠了你什么,以血償還,都足夠了!”

相柳卻冷冷地說:“還死不了!”

小夭慘笑起來,竟然咬著牙,又拿起彎弓,把另一只手腕也狠狠劃開,讓血流得更多更快。兩只手都鮮血淋漓,小天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四周寂靜無聲,只聽到鮮血不停滴落的聲音。

半晌后,相柳終于開了口:“你可以帶她離開了?!?/p>

小夭抬起頭,臉色慘白地說:“你最好一次要夠了!今夜之后,你我陌路,此生此世我永不想再見你!”

因為失血過多,小夭憑著一口氣硬撐著才沒有昏厥,她頭暈?zāi)垦#床磺逑嗔谋砬?,只聽到他說:“帶她走!”

小夭心中的一口氣泄了,頭無力地垂下,昏死了過去。她眼中一直倔強地不肯落下的淚,也終于緩緩墜落,滴入了一鼎殷紅的鮮血中,濺起幾個小小的漣漪。

相柳靜靜地看著,那一圈圈血紅的漣漪映入他漆黑的雙眸,就好似平靜無波的眼眸中也皴起了碎紋。

左耳屈膝跪下,默默對相柳磕了一個頭,帶著小夭離開了。

相柳不言不動,一直含笑看著眼前的水鼎。鼎身透明,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鮮血,靈氣流溢,煞是好看。他雙掌緩緩伸出,催動靈力,藍(lán)綠色的光影急劇地閃爍變幻,猶如有無數(shù)流星在飛舞,水鼎漸漸收縮,最后凝聚成了一個鴿子蛋般大小的血紅珠子,落在相柳的掌心。

凝血為珠的舉動好似耗費了相柳很多靈力,他臉色發(fā)白,手輕顫,閉目休息了好一會兒后,撮唇為哨,發(fā)出只有水族能聽到的低嘯。一會兒后,遠(yuǎn)處的湖面起了波瀾,水花中,一個鮫人乘風(fēng)破浪,疾馳而來,行到相柳面前,恭敬地停住。

相柳把血紅的珠子遞給鮫人,鮫人小心翼翼地接過,用一個金天氏特殊鍛造過的藍(lán)色貝殼藏好。相柳用鮫人的語言吩咐了他幾句,鮫人仔細(xì)地聽完,甩著魚尾對相柳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向著大海的方向疾馳而去。

相柳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湖面上后,低下頭,看著胸口的小箭,伸手輕輕撫過,手在箭上停駐了一瞬。他無聲地嘆了口氣,猛然一用力將箭拔出,隨著鮮血的噴出,他好似累了,直挺挺地躺倒在水面上,仰望著天空,笑容慢慢淡去。

黑云遮蔽住了圓月,相柳的雙眸內(nèi)映出的是——沒有一顆星辰的蒼穹,無邊的黑暗、無邊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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