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小喬慢慢地睜開眼睛。
魏劭忽牽著她手,從床上下來。
小喬被帶到了他的那間書房里。
他入內(nèi),亮起燈火。
小喬略微困惑地看著。見他從一個秘屜里取出一只匣子。
正是她極其熟悉、就在數(shù)晚之前還剛剛見到過的那只。
魏劭捧匣子置于案上,自己坐于后,熟練地開啟匣蓋,示意小喬靠近。
小喬慢慢地走了過去。
內(nèi)里,果然是那晚上她曾于門外窺過的那面舊幟。
折疊的整整齊齊,置于匣內(nèi)。
“蠻蠻,你從前不是一直想知道這匣里放的是為何物嗎?乃我父親當(dāng)年的令旗。這上面的血,便是我父親死前所染。這件遺物,多年以來我一直收藏……”
魏劭的視線停留在舊幟上,緩緩地道。
小喬屏住呼吸,慢慢抬起眼睛,看向魏劭。
他目光幽遠而空洞,仿佛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當(dāng)年我父與你祖父奉朝廷之命,同伐李肅。李肅勢大。雙方戰(zhàn)前盟約為誓,約定從東西兩側(cè)同時進攻。我父親出于對你祖父的信任,是以完全按照有應(yīng)援的方式進行調(diào)兵布陣。到了約定時刻,我父親照計劃出兵后,還相信你的祖父會如約到位……”
他的視線落到小喬的臉上,手慢慢地捏成了拳,手背上的幾道青筋,漸漸凸迸而起。
“我的殺父殺兄仇人乃是李肅,你喬家不過背信違約罷了。戰(zhàn)無義戰(zhàn),不敵而死,無須怨人。但你可知,倘若那時候,你祖父哪怕是告一聲他戰(zhàn)前退出的消息,我父親臨時改變戰(zhàn)策,即便最后依舊落敗,未必也會敗到如當(dāng)日那般慘烈的地步!我父兄二人孤軍難敵,死于亂箭之陣,隨同的五萬魏家軍士,幾全軍覆沒,最后回來的,不過寥寥數(shù)千殘兵?!?/p>
他閉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蠻蠻,設(shè)身處地,為人兒子,倘若換成是你,難道你能無動于衷?”
他一字一字地道。
小喬慢慢地朝他走去,跪在了他坐塌的側(cè)旁,握住他的手,喃喃地道:“對不起,對不起——”
魏劭原本緊緊捏著的拳,緩緩地松開。
“和你無關(guān),你無需道歉。”
他沉默了片刻。
“蠻蠻,不欲瞞你,我知當(dāng)年事和你父親無關(guān),只是直至今日,對你喬姓,我依舊無法排解恨意。哪怕那日我叫魏梁以你之名去兗州為你父親送賀禮,當(dāng)時我想的最多的,也是為了讓你歡喜……”
“當(dāng)年事的元兇,你的祖父已經(jīng)死了。我便猜想,祖母應(yīng)是看出我戾氣沖心,執(zhí)念過重,盼我做個心胸寬廣之人,正好你喬家以婚姻求好,這才答應(yīng)了當(dāng)初的婚事。”
“不管我這猜想是對,抑或另有隱情,蠻蠻,我天性所求本是快意恩仇,隨心所欲。為你,我能忍。但要我徹底放下恨意,須知這于我來說,太難了。終其我一生,或許未必都能做到如祖母那般豁達的境地?!?/p>
他拿開了小喬的雙手,起身。
小喬雙手從他手背滑落,視線隨他身影,怔怔地看他走到了窗前,推窗背向自己而立。
“蠻蠻,我非良人,知從你嫁我至今一直求全,你已盡善,最近這些時日,更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和委屈。我亦心知,倘我一日不能放下恨意,你我便一日不能真正無間?!?/p>
“容我多些時日,慢慢想清楚?!?/p>
他回過頭,注視著小喬,眸光凝峻,緩緩地說道。
……
魏劭次日離了漁陽。
七月底,魏劭以李典都督泰山軍事,駐兵章丘,指青州;李崇張儉都督沛地諸軍事,指徐州;自己親督譙郡,劍指瑯琊,兵分三路,擬分路同時出擊,各個擊破。
消息傳出,天下皆震動,萬萬沒有想到,魏劭竟然如此便對瑯琊漢室公然發(fā)動了進攻。
瑯琊朝廷匆忙調(diào)兵遣將,軍事全力應(yīng)對以外,王霸董成等人檄文不斷,摛藻繪句,文采斐然,公告天下,痛罵魏劭逆天而行,是為謀逆,斥他為幸遜之后的不二逆賊,號召天下諸侯勤王,共伐之。
瑯琊朝廷檄文發(fā)遍天下之時,八月中,李典攻下了昌邑,迅速切斷瑯琊朝廷與青州的聯(lián)系。
八月底,南路的李崇張儉奪下徐州。
九月上旬,魏劭攻破陽都,兵鋒直指瑯琊朝廷。
最后一戰(zhàn),一觸即發(fā)。
……
發(fā)生在古齊魯大地上的這場戰(zhàn)事,震動了九州。
衛(wèi)道者痛罵魏劭為亂臣賊子,天必譴之。
南方豫州蓋照、廬江宋陵、江夏劉筌、長沙吳璠,諸多地方諸侯,短短一個月內(nèi),效仿漢中樂正,趁機先后分別稱帝建國。
南方瘟疫尚未過,黃州、彭澤又逢災(zāi)荒,白米萬錢一斛尚不能買,民不聊生。便有長江水賊陳英借妖道道術(shù),自稱天王轉(zhuǎn)世,打著天道旗號糾合流民,凡攻下一地,如蝗蟲過境,不順者一概被冠以觸犯天條之罪加以屠殺,更以人尸為軍糧,稱“早攻城,晚食肉”,如此激勵部下,短短數(shù)月,竟糾合至了十?dāng)?shù)萬之眾,自號陳天王,越過長江逼向富庶的淮揚,來勢洶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