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定時有仆人送來飲食熱湯,奉養(yǎng)倒是周到,但小喬似乎出不了信宮的門,而且,她似乎也被人遺忘了。
鐘媼那天過后就沒露面,至于丈夫——姑且稱之為丈夫,那個名叫魏劭的男人,更是連影兒都沒露。
這樣一轉眼,就快到年底。春娘開始焦急起來,捉住那兩個仆婦打聽了無數(shù)遍,但仆婦似乎隨了鐘媼,無論問什么,都是搖頭,再逼問,就跪下去磕頭請罪,把春娘氣的實在不輕,要去找那個鐘媼問個清楚,被小喬阻攔了。
來之安之。不過是剛開始。他不急,她更不急。
定康七年的春節(jié),快要到了。天晴的時候,小喬登上檀臺,能看到附近民居里的民眾忙著打掃房屋,滌衣曬被,為春節(jié)做著準備。
也是來到這里之后,小喬才知道,春節(jié)這個被后世視為吉祥團圓的一年中最重大的節(jié)日,在從上古延續(xù)至今的樸素認知中,并不表示吉利。猶如竹節(jié),竹本平順,唯“節(jié)”疙瘩,這種日子稱節(jié)。所謂春節(jié),便是春季中最不吉的日子。便是為了辟邪祈福,人們才用滌塵團圓的方式過起春節(jié),熱鬧程度,遠不及后世。
小喬不能出去。當然,她自己也沒想過要出去,但沒人阻攔她可以登上居所旁的這座檀臺遠眺。
檀臺真的很高,甚至高過了城墻。站在頂層的瞭望臺上,能看到目力所及的城墻外的一片荒野。
……
距離年底還剩最后幾天的時候,下了雪。
中午,雪停了,太陽出來,竟然分外的明媚。
小喬窩在房里打了一個下午的瞌睡,到了傍晚,登上了檀臺。
最近幾天,她會在這個時候登上檀臺等待落日。
城墻之外,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粗﹃栐谠氨M頭收盡最后一道光芒,最后被徹底吞入地平線的時候,如果她是詩人,說不定也能寫出一首能夠流傳后世的登樓觀日暮歌。
這個黃昏和之前并沒什么大的區(qū)別,只是屋頂覆蓋了一層猶如棉花的積雪,星羅棋布著的街道黑白間雜,斑駁一片。白色的是積雪,黑色的是被行人踩踏融雪后露出的道路本色。像往常一樣,人們趁著天光下去前的這最后一刻,忙忙碌碌。挑擔、推車、疾步行走……幾個孩童快樂地堆著巷子角的積雪,發(fā)出的笑聲似乎也能傳到這座高樓之上。
“天要黑了!太干冷了!風就跟刀子刮過似的!屋里有火盆,女君下去吧!”
春娘體胖,爬了幾十級樓梯,便有些氣喘,勸著小喬,給她加了一件狐裘披風。
春娘的前半生沒離開過氣候溫潤的東郡,初來乍到,有些不習慣這里的氣候,恨不得從早到晚都待在房里不出來。
檀臺樓頂?shù)娘L,確實很大。小喬合攏雙手湊到嘴邊,呵了幾口暖氣,用剩了余溫的手心按了按被凍的冰冷的面頰,轉身正要隨春娘下去的時候,忽然,遠方日落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隱隱的聲浪。
這聲浪起先隱約,而且沉悶,小喬以為自己幻聽。但很快,聲音就變得清晰了起來,來的有些令人猝不及防,猶如平地而起的一陣悶雷。
小喬不由地停下腳步,轉頭再次遠眺。
城墻之外,那片原本死寂的猶如沉睡了的白茫?;囊?,忽然間仿佛蘇醒了過來。目力所及的盡頭,一片雪霧似乎被狂風卷的拔地而起,茫茫遮天,擋住了地平線上的半輪落日,若有旌旗,隱現(xiàn)其間。
“那是什么?”
春娘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睜大眼睛,聲音不禁驚惶起來。
小喬繼續(xù)望著。
悶雷聲越來越清晰了。
她終于看清楚,那是一大隊的騎兵,數(shù)量千計,正往城池方向快速奔馳而來,行的再近些,聲勢已經(jīng)如同驚雷。
“君侯歸——”
“君侯歸——”
就在這隱隱仿佛撼動地面的馬蹄聲中,片刻之后,城門口的城墻腳下忽然呼聲大振,這呼聲隨風鼓蕩,一聲高過一聲,送到信都古城的暮空之上,也傳到了小喬的耳鼓里。
街道上的人也聽到了,紛紛停下腳步。短暫的靜止后,不約而同地朝著城門方向飛奔而去。
“君侯歸!君侯歸!”
整個古城騷動了起來,更多的人開始從屋里跑出來,奔走相告。
……
在小喬抵達信都,在信宮里窩了半個月之后,這個雪后的日暮時分,燕侯魏劭終于從數(shù)百里之外的博陵回到了信都。
作者有話要說:前文沒明白寫出來,只是隱晦地表達了下,小喬當時說自己想嫁魏劭,其實只是個托詞。因她了解大喬,如果自己不這么說,大喬是不會放下身為喬家長女之責選擇私奔離去的。
給大家造成了困擾。所以剛才修改了下,上章里加了,寫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