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表像不表像的我是不知道。反正我與你爹從來就沒想過把你嫁到宮里去。誰料事與愿違,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偏偏選中了你。”
自從蘇霓錦與祁昶被賜婚以后, 一直都在忙這個忙那個,母女倆都沒什么機(jī)會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其實(shí)啊,也是你爹疏忽,我聽他說, 上回在梁府門外, 是太子殿下救了你?”沈氏問蘇霓錦。
蘇霓錦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那時候還不知道祁昶是太子,以為他是羅時, 所以后來還特地送了個價值八百兩的腰扣去給他呢。
“那日其實(shí)太子找過你爹, 太子讓你爹別告訴你他的真實(shí)身份?!鄙蚴险f。
蘇霓錦一愣:“啊?我爹早就知道?太不夠意思了?!?/p>
沈氏無奈:“殿下吩咐,你爹哪敢不從?何況那時候你爹還特地問過太子殿下,問他是不是對你……當(dāng)時太子殿下是否認(rèn)的,你爹也就信了,沒在意?!?/p>
這背后居然還有故事, 蘇霓錦也是沒想到。
“唉,我和你爹原是想將你嫁去一戶普通人家,那樣你爹就能護(hù)著你不被欺負(fù)。今后……”
沈氏現(xiàn)在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女兒做了太子妃, 從今往后他們是再難護(hù)其一二了, 若是真受了委屈,女兒又該如何是好。
蘇霓錦看出沈氏的不安,拉住沈氏的手勸道:“娘,今后便由我護(hù)著你們, 也是一樣的。”
沈氏鼻子微酸,眼角泛紅,女兒不懂事的時候她想哭,如今女兒懂事了,她還是想哭。
今夜,沈氏沒有回主院歇息,母女倆共臥一塌,秉燭夜談,仿佛要把之前沒有談過的心一夜全都談完,直接導(dǎo)致了蘇霓錦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教習(xí)王嬤嬤親自拿著戒條殺到蘇霓錦的床前,才把依舊昏昏沉沉的蘇霓錦從床上挖起來。
****************************
灑金巷蘇家來了兩個沈氏不得不接待的客人——奉國公老夫人連氏與奉國公夫人寧氏。
婆媳倆第一次屈尊降貴來到了灑金巷。
就算是分了家,但連氏依舊是沈氏的婆母,沈氏可以回絕所有上門拜訪的客人,唯獨(dú)連氏回不得。
這日蘇軫正好休沐在家,夫妻倆一起將連氏和寧氏迎進(jìn)了廳。
寧氏扶著連氏直接坐到了廳中主位上,自己則坐在另一邊主位,蘇軫夫婦這對正牌主人家反倒坐在了下首。
蘇軫與沈氏對望一眼,讓沈氏稍安勿躁,坐下聽聽她們想說什么。
“老四家如今發(fā)達(dá)了,連我這個嫡母都不稀得去請安拜見了?!边B氏一開口就是夾槍帶棒,叫人聽得不舒服。
沈氏剛要開口,被蘇軫按著,只聽蘇軫道:
“近來事忙,未曾分身,母親若是有什么事,派人來通傳一聲便是,何須您親自前來。”
連氏一哼:“通傳一聲能請的動蘇大人夫婦嗎?”
連氏不是沒派人來傳過他們?nèi)f話,可派來的人甚至連他們的面都見不到,不是被府里下人打發(fā)在前廳喝茶,就是門房直接說老爺夫人不在家云云。
蘇軫不動聲色問:
“母親派人來過嗎?許是下人門房忘記通報,我們確實(shí)不知?!碧K軫不傻,怎么可能給連氏留下話柄,直接一句‘不知道’,她們也沒辦法證明。
連氏氣的眉毛豎起,曾幾何時,這個庶子也敢這般與她說話了?正要發(fā)怒,被寧氏按住了手,對連氏暗自搖了搖頭。
蘇軫將那婆媳倆的樣子看在眼中,斂目問:“不知母親特意前來,是有何要緊事嗎?”
連氏沒說話,寧氏從旁開口,笑道:
“四弟近來事忙,確實(shí)有點(diǎn)事情想要來問問四弟。”寧氏的態(tài)度比連氏稍微好一些,畢竟有求于人,心里再不痛快,表面上也要裝裝樣子。
“國公夫人請講。”蘇軫客氣說。
“是前幾個月的事情了,你也該是知曉的,國公之前特意與你說過。就是通政司王大人家的長子想要入戶部謀一知事的職,王大人與國公求了多回,至今一直沒有辦成,今日來時,國公特意與我吩咐,要再與四弟說說此事,王大人那邊是說,事情辦成,定會記得四弟你的恩情?!?/p>
若是從前的話,讓寧氏這般低聲下氣的與蘇軫說話,她是萬萬做不到的,可如今情況變了,風(fēng)向也變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完全脫軌了似的不受控制。
先是云姐兒選妃失利,被直接趕出了宮,別說王妃和側(cè)妃的身份沒撈著,就連原本應(yīng)該得的贊譽(yù)都沒有得到,不僅如此,還連累她爹被停職查看,并停奉一年。
這件事對原本就已經(jīng)在衰退的國公府無疑是雪上加霜,直接陷入了危機(jī)。
從前答應(yīng)過人家卻沒辦的事情,全都同一時間開始催促了,就好像怕他們國公府突然跑了似的。
比如這件通政司王大人家的事,早幾個月前就送來了銀子,他們收了,可國公找蘇軫談此事,蘇軫卻怎么也不肯幫忙辦,弄的王夫人天天往國公府來,寧氏疲于應(yīng)付,只能攛掇連氏與她一起,借機(jī)會跑這一趟。
“哦,那件事啊。國公確實(shí)與我說過,不過我當(dāng)時也對國公說了,辦不了。我雖是戶部尚書,可戶部的官職并不全由我一人指派?!碧K軫說。
寧氏臉色一僵:“你是戶部尚書,戶部的官職怎么不是你指派?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兒嘛,又不難的?!?/p>
蘇軫一身正氣的拒絕:“不是不難,是不能。這件事夫人不必說了。除非王公子自己憑真本事考入戶部當(dāng)知事,否則他今后想以任何途徑入戶部,只要有我在一日,都不可能?!?/p>
寧氏臉色劇變:“蘇軫,你何必將話說的這么絕?”
他不幫忙就算了,他們還能假借蘇軫的名義去聯(lián)絡(luò)戶部下面的官員,托一點(diǎn)那些人的關(guān)系,說不定也成,可蘇軫那么說,就是斷了王公子以其他途徑進(jìn)戶部的路,王大人知道了還不要找到國公府來鬧翻天啊。
畢竟收的銀子可不少。
寧氏指著蘇軫罵了一句,蘇軫冷哼一聲,直接回了她一記白眼:
“夫人若是為了此事,大可再多言,我那兒還有不少請客名單要核對,就不陪老夫人和夫人了。中午若是愿意,便留下吃頓便飯好了。”
蘇軫說完,便要離開。有了他的明確態(tài)度,就算留沈氏一個人在場,她也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反正這里是灑金巷,又不是國公府,沈氏可不怕她們,最壞的打算就是她也尋個由頭離開,她們要鬧要待,悉聽尊便好了。
誰知蘇軫還未走到門邊,就被連氏喊住了:
“你去哪里?我這還沒開口,你就要走了?”
蘇軫沒有回頭,站在門口回了句:“母親,夫人說的那件事情,我確實(shí)辦不了,留下也沒什么用,綿兒馬上就要大婚了,好些事情等著我去辦?!?/p>
寧氏氣的往旁邊一轉(zhuǎn),似乎真的被蘇軫給氣到了。
連氏也生氣啊,這庶子到底是揚(yáng)眉吐氣了,生了個狐媚子女兒,馬上就要嫁入東宮做太子妃了。真不知道老天是怎么瞎的眼。
可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她再不滿,再氣憤,再不愿也沒用。
于是,連氏便說出了今天她們婆媳來的主要目的。
“你過來坐下。我來與你說的便與錦丫頭的婚事相關(guān)?!边B氏說。
蘇軫暗自與沈氏換了個眼神,翻身回來坐下。
連氏一擊掌,讓兩個守在門外的四個丫鬟各捧著一只蓋著絨布的托盤進(jìn)門。
“錦丫頭馬上就要大婚了,她運(yùn)道好,嫁的是當(dāng)朝太子殿下,外頭都炸開了鍋,都在問我錦丫頭何德何能,竟讓太子選了她去。”
“人家外面都在暗暗等著看我們家的笑話。如今老四雖已是二品官員,可到底家底子薄了些,若錦丫頭嫁給尋常人家,你們那點(diǎn)子家底約莫還夠,可如今錦丫頭要嫁的是天家,若是嫁妝少了,就算她嫁進(jìn)了東宮,只怕也免不了要受人恥笑的?!?/p>
連氏說到這里,便讓四個丫鬟分別將她們手中托盤上的紅絨布揭開,連氏指著那四只托盤,大方道:
“前面兩盤,是我給錦丫頭的添妝,后面兩盤是你大哥與大嫂給錦丫頭的添妝。一同帶去東宮,別叫人家笑話咱們蘇家窮酸?!?/p>
蘇軫和沈氏夫妻倆看著連氏和寧氏帶來的四盤‘不窮酸’的東西,先前紅絨布蓋著,他們也不知里面還是什么,如今揭開紅絨布,內(nèi)里盡數(shù)曝光出來。
前面兩盤放的是兩對白玉鐲,一對金簪,一對釵環(huán),兩串瑪瑙珠子項鏈,四五對耳墜子,還有一些花黃頭飾,有的像是金的,有的像是銀的,但從款式看,應(yīng)該都是些老款式,還別說,如今市面上,確實(shí)找不到這些款式了。
后面兩盤放的也差不多,都是些零散的東西,幾條珍珠項鏈,幾支點(diǎn)翠簪子,一對小玉如意,兩對翡翠手鐲。
四盤東西加起來,可能都湊不齊兩套頭面。
這些東西添進(jìn)錦丫頭的嫁妝里,人家就不覺得他們蘇家窮酸了?
蘇軫和沈氏看著這些東西,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了。
“錦丫頭雖是你倆嫡出,但你到底是庶房出身,外人也都知道你們手頭不寬裕,但該有的面子,還是要撐起來的。外頭還有一些箱子,全都是些上好的布料,有些是我的陪嫁,有些是你們大嫂的陪嫁,回頭也一并添進(jìn)去,這樣總能好看些的?!?/p>
連氏完全一副施恩的表情,對蘇軫夫婦說著這些話。
不知道她是真覺得這些東西很多很好,還是覺得蘇軫夫婦沒什么件事,只需要用這些就能很好的打發(fā)了,并且會看在‘這么多’東西的份上,對她們‘雪中送炭’,‘不計前嫌’的示好行為而表示感恩戴德?
連氏和寧氏看著盯著東西傻眼的蘇軫夫婦,心中頗感得意,她們當(dāng)然知道這些東西作為添妝來說,肯定是不多的,但重要的是,這些東西是國公府賞出來的,蘇軫早年從國公府分家的時候,因為年紀(jì)最小,又是庶出,分到的東西是最少的,不值什么錢。
娶了沈氏以后,沈氏倒是帶了些嫁妝過來,不過被連氏誆騙著把那些陪嫁的商鋪都給賣了,就算賣了再多的錢,花用了這么十幾年,也該要花完了。
如今蘇霓錦那小丫頭來了運(yùn)道,被太子殿下相中,只怕這對夫妻高興之余,肯定在悄悄的為女兒的嫁妝頭疼呢。
嫁一般人家也罷了,憑蘇軫的官職在這兒,想來便是嫁妝少些,人家也不會說什么,可這是嫁到東宮啊。
這個時候,只要國公府稍微示好,給點(diǎn)甜頭,他們定會記得這份恩情。
“你們不必跟我們客氣。你們只需記得一句話,就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蘇’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們應(yīng)該明白?!?/p>
連氏端著架子說教,沈氏低頭看自己袖子上的花紋,蘇軫則起身,走到那四盤添妝前盯著看了幾眼。
“讓人來把東西收入庫吧,再叫賬房來列個清單,務(wù)必寫明,此乃國公府給錦丫頭的添妝?!边B氏對蘇軫吩咐。
誰料蘇軫忽然笑了起來。
倏然轉(zhuǎn)身直面連氏,問道:“既然今日話說到這份上,那有些話,我也就不妨直說了。還望老夫人莫要見怪。”
“當(dāng)年我不過十幾歲,父親去世之后,母親便要我們兄弟幾個分家出門,那時我得了兩處幾乎沒什么產(chǎn)息的田莊,還有城南的一處小宅院,連帶幾個旮旯里的商鋪,這些產(chǎn)業(yè)總共加起來都不到三千兩。父親有四個兒子,曾說過大哥襲爵,其他家產(chǎn),大房得三成,其他各房得兩成。母親給我的那些不足三千兩的東西,是國公府所有產(chǎn)業(yè)加起來的兩成嗎?”
連氏面色一變,沒想到蘇軫會突然跟她當(dāng)面翻起了舊賬。
她給蘇軫的東西,當(dāng)然不會是國公府所有家產(chǎn)的兩成,可那又怎么樣,襲爵的是她的嫡子,國公府的開支從今往后全都要嫡子負(fù)擔(dān),她不給兒子多留一些怎么行?
“當(dāng)年國公府有多少家產(chǎn),我當(dāng)年得了多少東西,自有賬本留著,只要核對一番就知真假,父親的兄弟,那些叔伯們還有人在世,當(dāng)年父親去世時如何分配家產(chǎn),他們?nèi)悸犨^,若我誠心去找他們,今時今日,他們也未必不肯幫我證明?!?/p>
蘇軫提起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心中也不好受,少時他頗受嫡母欺凌,無力反抗,只能自強(qiáng)不息,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
他不曾想過要國公府出力幫他分毫,當(dāng)然他就算是說了,國公府也不會幫他。他只是驚嘆這些人的臉皮為何這么厚,厚到讓他難以想像的地步。
自己半分不懂尊重他人,卻要他人對她們?nèi)f二分的尊重,把人當(dāng)狗嗎?丟塊骨頭過來,他就該上趕著搖尾巴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