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鄰
“死的好!”
姓孟的公子一來就以非常解恨的語氣說出這三個字,一屋子人都很好奇。
黃縣令立刻問道,“孟公子認識五位死者?”
“不認識,”孟公子聲音似從牙縫中擠出,“不認識也不耽誤我討厭他們!”
“如今五人身死,情況不明,請孟公子詳述與這五人交往經(jīng)過,如未有交往,亦請公子細細回想,可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可疑之處,尤其昨日夜晚,可有聽到異響,見到生人?”
黃縣令提示孟家公子回想方向時,沈萬沙拽了拽盧櫟的袖子,在他耳邊悄悄跟他說這位孟公子是什么人。
山陽縣比灌縣略富,轄區(qū)也大,縣里大戶都比較有錢,而這孟家正是魁首之一,不但有錢,人家族里還出了四品官,可能在權貴滿目的京里算不得什么,在這邊陲小縣卻是面子極大,沒人輕易敢惹。
這位孟公子,是孟家嫡孫,現(xiàn)年十七歲,該是意氣風發(fā)的一個人物,可事實有點讓人惋惜。
孟家老爺子是個有打算的,瞧嫡幼子無能,便給他選了一門好媳婦,不但親家小有權勢可以扶持,這位主母也極賢慧,一來就把家里打理的處處妥當,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子,十月懷胎生了嫡長子,便是這孟謙。
可孟謙的爹不但無能,眼睛還不好使,他覺得照著父親的意思娶了媳婦生了兒子,以后就可以按著自己的意思來了。不知道從哪找回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遠房表妹,愣說是青梅竹馬,兩情相許,非要和人一塊過。
那女子窮困潦倒,經(jīng)常走街串巷賣花,或者繡品,姿態(tài)倒擺的正,說幼時之事當不得真,使君有婦,她不愿為妾,亦不想破壞他人幸福,見到孟謙的爹就躲。
這幾人牽扯,自有一番精彩故事,總之最后的結果是,孟謙順順利利長大了,那女人也生了幾個孩子。孟謙的娘親身體一直不好,一個多月前死了,趁著還沒過百日,孟謙的爹就張羅著把那表妹娶過了門。
孟謙來寺里給他娘做七七法事,情緒會有激動憤怒很正常。
沈萬沙話說的又輕又快,因緣過往明明白白,盧櫟偏頭眨眼,以手掩唇,“又是你花銀子買來的?”
“哪啊,”沈萬沙一臉‘真瞧不起你家少爺’的樣子,得意挑眉,“這事整個山陽縣都在傳,隨便聽聽就知道了,哪用得著花銀子!”
自己就不知道……盧櫟沖沈萬沙伸了大拇指,“少爺真能干,以后繼續(xù)!”
他覺得沈萬沙真是人才!
兩人的話趙杼一字不漏地都聽到了,他沒說話,只伸手捏了捏盧櫟的手腕,示意他聽別人說話。
孟謙正皺著眉回憶,“我來寺里為家母做七七,六天前就來了,這五人不知哪冒出來的,竟然能住到我隔壁。我并不介意隔壁住人,但是我介意隔壁住下三濫!這幾個人一天到晚不干正事,白天就在房間里窩著,不知道從哪找來酒肉,吃吃喝喝也不避人,寺里師傅們提醒,他們一回也不聽;入了夜精神的跟夜貓子似的,來來回回往外躥,想逮夜鷹抓狼還是怎么的,忙的跟什么似的?!?/p>
“若只是這些,我還能忍,可他們不該對我的丫鬟無禮!那五個就是好色登徒子,言語粗俗下流,還妄想動手動腳,實話說,我?guī)缀跻呀?jīng)忍不住了,若是他們再敢來招惹,別人不殺,我也要殺了他們!”
黃縣令問,“昨夜公子可有聽到異常動靜?”
“七七道場快要做完,昨天是最關鍵的一天,我整夜都在大殿未有回去,隔壁發(fā)生了什么我們完全不知道,更別說聽到聲音了?!?/p>
孟謙說完,盧櫟便明白,死去的這五個人,于寺廟來說是不速之客,于鄰居來說是性格惡劣不愿與之為伍的人,是貓嫌狗厭的人物。
如此說來,好像大家都能有動機,可不滿情緒積累到殺人,還一殺就是五個……
他默默想著,視線不期然落到門外,看到了孟謙的長隨。
這個長隨是陪著孟謙過來的,身材高大,表情嚴肅,送孟謙到門口后并沒有進來,而是站在門外看似放松,實則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初時沒注意,盧櫟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他腰間好像有什么東西……
他輕輕拉了拉趙杼的袖子,“那人腰里……是軟劍么?”
趙杼看了一眼,視線停在拉著自己袖子的白生生的手上,“是。”
“那他會武功啊……”盧櫟手收回去,摸著下巴思考。
趙杼順著那只手看到光潔白皙形狀美好的下巴,“應該會。”
盧櫟覺得有必要問上一問,還沒開口,坐在黃縣令右后側的王得興說話了,“我觀孟公子長隨會武,大人,何不請他進來回話?”
黃縣令很意外,“哦?”
王得興頭微晃,“五位死者都有武功,就算中了毒,被制服,被虐打,被一一殺死,兇手必然得有足以匹配的體力和武力。如今線索有限,為免冤枉無辜,但凡有疑問的,都應該問上一問才是?!?/p>
他說完朝盧櫟看了一眼,目光略含得意。
與盧櫟所有注意力都在破案上不同,他的注意力都在盧櫟身上。同行相輕,他不喜歡被一個毛頭小子壓制,既然一起問案,他就要盡一切努力壓住這小兒。
他自認推案不足,便一直注意著盧櫟,看盧櫟注意長隨,他也看過去,很快看到長隨腰間軟劍,遂先一步提出,讓這小兒再無表現(xiàn)機會。
盧櫟無所謂,案子是破出來的,不是爭出來的,只要線索在往前走,他并不在意王得興有意無意的挑釁,再說這老頭都五十多了,給人點面子也沒什么。
孟謙的長隨叫余石,的確身懷武功,自跟了孟謙起,就與孟謙形影不離,看到的聽到的也與孟謙一致,就連昨晚,也與孟謙一起在大殿,對于五人之死,并不能提供更多線索。
王得興不高興了,“這周遭就你會武,你家少爺又與五人有隙,許就是你一時不忿,下了殺手!”
余石不滿地上前一步,壓低的眉眼滿是陰霾。
孟謙伸手擋在他面前,冷冷看著王得興,“說話要有證據(jù),空口無憑,上來就指著說我殺人,仵作王,惡意攀污可也是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