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連神武校場的古雙魂亦慘死在?蛇冷北海的鱗皮鞭之下,雖說冷北海的暗示有栽贓嫁
禍之意,卻益發(fā)顯出此事可疑。
想起符冷二人口中的紅島,帝門,當家等,胡彥之心中一凜:“莫非是赤煉堂排出的殺手?”
以那美貌女子符赤錦的武功行徑,更像七玄界的妖魔鬼怪。但無論是鎮(zhèn)東將軍府或赤煉堂雷
家,都萬萬不可能與七玄界中人合作。
想著想著,遠方忽傳兩聲炮響,一前一后,落日盡頭升起橙黃色的蛇狀煙花;相隔不久,
又再度炮響,只是這回卻在更西之處,耿照大喊:“老胡,你看!”胡彥之逆風笑道:“浮仙
鎮(zhèn)那廂,十之八九藏有伏兵!這幫妖人蛇里蛇氣,卻沒料到咱們不去浮仙鎮(zhèn),正所謂蛇鼠......”
他突然閉口噤聲,眼神從錯愕,意外,最終沉落下來,陷入一股難言的陰冷。
蛇。
鉤蛇,?蛇,蛇煙花,如響尾蛇的鱗甲長鞭。以蛇為號的組織門派......胡彥之神情嚴肅,
對耿照大聲喊道:“小耿!你或是流影城,近期可有招惹七玄中人?”耿照愕道:“七......七
玄界?沒有啊!我不......”
陡地會過意來,雙眉一挑:“你是說,方才那些是七玄界的人?”
胡彥之沉吟不語,片刻后才界面:“東海境內(nèi)只有一個以蛇為標記的組織,正是七玄之一
的帝窟!據(jù)說五帝窟隱藏在一處名為環(huán)跳山星羅海的秘境之中,門主之下另有五島神君,俱
是七玄界中有數(shù)的高手?!?/p>
“星羅海?”耿照喃喃道:“那是什么地方?是如飛瑤島等五島奇英一般,也在海外么?”
老胡搖頭。
“不知道!我也沒去過,東海老子可說是走遍了,無一處叫環(huán)跳山的宗派,更無什么港
灣湖泊叫星羅海的,這肯定是掩人耳目的黑話,但那性符的小娘皮自稱神君,說是什么紅島
之主,賴皮蛇也提到帝門中人,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難道他們......是為了赤眼而來?”耿照逆風大吼。
“不知道”。老胡兩手一攤,大搖其頭。
“五帝窟絕跡多年,有風頭說是被正道中人消滅,最起碼也是元氣大傷,半死不活,這
才毀了與外界互通聲息的唯一關哨,從此再無人能出入環(huán)跳山星羅海。
按理七玄中人要奪妖刀,也輪不到五帝窟先出手!”與腦海中浮現(xiàn)的見聞逐一印證,更
覺得詭秘重重,暗忖道:“紅島主人若指火神島赤帝神君,那是姓符沒錯......但應該是火日玉
精符承明,哪兒來的血牽機符赤錦?說是女兒年紀也不對。
黃島該是土神島無疑,可黃帝神君也不叫何君盼,更加不是什么要人照看的小姑娘,這
些是打哪兒冒出的西貝貨?”
他苦思難解,急馳劍喉頭一甜,忽然嘔出一大口鮮血,若非及時抱住馬頭,只怕已滾落
馬背。“老胡!”耿照面色不改,忙探手抓住他松脫的馬韁;“你怎么了?”
胡彥之與岳宸風對過一掌,雖以天元掌力卸掉紫度雷絕的霸道掌勁,又得程太醫(yī)悉心治
療,內(nèi)傷卻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愈合,再加上鎖功簪造成的損害,又迫不得已運功沖開穴道,傷
上加傷,路途顛簸之下,再也壓抑不住。
“別......別停!”他雙手環(huán)抱馬頸,死咬著一口血,閉目低道:“快......快到龍口村去!”
三人繼續(xù)奔馳,不多時便見到前頭一片燈火通明,暮色間矗立著一幢幢竹籬茅頂?shù)奈萆幔?/p>
高低錯落,概比鱗次。耿照離鄉(xiāng)雖久,卻認得村口的一棵老槐樹,樹冠逆影與夢中的依稀仿
佛,只是周圍的景物已有不同。
“龍口村到了!”
其時夕陽并未全沒,但一眼望去,村中戶戶窗板縫里均透出燈光,道路中,廣場上靜悄
悄的,連一條野狗也無。耿老鐵的房子在村后溪畔,打鐵鋪子臨著溪水,方便淬火生爐,耿
照本想直奔家中,豈料老胡雙手一松,競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耿照一勒馬韁,與阿傻雙雙搶下,一左一右挽起老胡,見他跌得一臉血滲沙點,所幸只
是皮外傷,趕緊就近挑了一戶人家,急急拍門。“有人在嗎?有人在嗎?”耿照呼喊一陣,屋
內(nèi)始終毫無動靜,本欲推門一探究竟,老胡卻動了動指頭,指著一旁放落的窗板。
耿照二人登時會意,阿傻將窗板一掀,卻見屋內(nèi)收拾得干干凈凈,陳舊的木方桌上點著
一支齊眉粗細的牛油大燭,燃得只剩拇指長短,燭臺,桌頂爬滿燭淚,顯是燃燒已久。
角落的炕塌之上,倚窗坐著一名年輕男子,穿著莊稼人身上常見的衫褲布鞋,上身的短
褐衫子袖長及肘,其外并無罩衫,襯子一類,可說十分簡樸,男子低頭不動,似是睡熟,仔
細一看,他胸膛微微起伏,輕細的呼吸聲亦清晰可辨,并非是死尸。
但耿照卻覺得一股說不出的怪。
(太......太干凈了?。┠凶咏^不超過二十歲,面貌清秀白皙,甚至可說是十分英俊,臉
部的肌膚光滑細膩,連一粒豆斑疤痕也無,眉毛似是經(jīng)過精心修剪,斜飛入鬢,不見一根雜
毛叉生,簡直不像是活生生的人。
他的衣著也怪。雖是莊稼漢打扮,然而短褐也好,布鞋也罷,全部是簇新的,仿佛是靈
堂前燒化的紙偶一般,假的混無半分真實之感。耿照目力極佳,遠遠便見得男子低垂的頭側(cè)
插著一根細細金針,正想上前察看,突然嘩啦一聲,似是有人打翻了什么東西。
“我去后頭看看。”他對阿傻比著手勢:“你保護老胡?!卑⑸迭c了點頭,以肩膀支撐老
胡半邊身子,扶他坐上板凳,右手按著腰后的明月環(huán)刀,雙目四下巡梭。
耿照掀開吊簾,見廚房地上碎了一把陶壺,后門支支呀呀的搖晃著,打翻陶壺的人卻已
不知去向。他自后門躥出,赫見門外一輛雙駕馬車,車內(nèi)并置著兩具棺材似的長木箱,內(nèi)襯
的絲綢軟墊,被睡出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輪廓;與其說是棺材,更像是放置名貴刀劍之用,
只是以木箱的尺寸,所貯恐怕是人而不是刀劍。
再往前約莫三四間房舍之后,也停著同樣款式的馬車,一樣無人看守。遠處屋舍后恐怕
也是如此。耿照滿腹狐疑,忽然掠過一念,不由得毛骨悚然,返身奔回屋內(nèi),見老胡睜眼抬
頭,似是恢復了意識,急得大叫:“老胡,我們快走!這......這是埋伏!”
胡彥之雙目尚未完全聚焦,勉力瞥了屋內(nèi)的年輕男子一眼,悶聲低道:“他......那人,是
死的?”
“不!”耿照面色煞白,回頭急道:“那是炮制過的活傀儡,就是符赤錦說過的如意身!”
村頭的這些房子里恐怕都預放了一具如意身,她......她早料到了我們會來這里!”
胡彥之猛地警醒,扶著兩人的肩頭掙扎站起?!翱?.....快走!此地不能留了,我們趕快離
開!”
忽聽門外幾聲長嘶,騎來的那兩匹駿馬不知被做了什么手腳,砰砰側(cè)身倒地,口吐白沫,
眼見不能活了。
就在同一時間,炕邊的窗板被悄悄推開,伸入一雙干癟如柴的手臂,將年輕男子頸子間
的金針拔起,男子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來,忽從炕底拔出一柄青鋒劍,和身直撲三人!
老胡首當其沖,隨手拔出阿傻腰后的明月環(huán)刀,另一手搭著耿照的肩頭,鏗鏗鏘鏘的與
男子對過十余招,雙方攻守兼?zhèn)?、法度嚴謹,一時竟斗了個旗鼓相當。
那具年輕俊秀的“如意身”仿佛不知疲累,出劍越來越快,老胡初初驚醒,手腕指掌不
夠靈活,對招間被他一纏一絞,明月環(huán)刀堅然落地;男子乘勢一劍刺來,老胡不閃不避,側(cè)
頸讓劍鋒拉出一道長長血痕,攢指成拳,一記重重搗入男子心口!
男子身子一拱、雙腳離地,摔落時屈膝趴跪,整個人伏在地上抽搐,再也站不起來。胡
彥之彎腰拾起明月環(huán)刀,猛然穿墻刺出,只聽得窗板外一聲慘叫,一名仆役裝扮的矮小老頭
被刀鋒貫穿背門,登時斃命。
“快......快走!”老胡拔刀還鞘,面如淡金,唇畔淌出血絲。
“嗯。”耿照帶著兩人穿出后門,將馬車上的長箱拖下丟棄,將老胡安置在車廂里,駕
車飛快沖出道路。遠處忽有煙塵逼近,來人身影看不真切,但裙袂獵獵飄揚,似是女子裝扮。
“那妖小娘皮追來啦!”老胡急急掀簾,撫胸道:“往......往水邊去!咱們找地方渡江,
才能擺脫小妖婦!”說完立刻靠著廂板盤腿閉目,頭頂漸漸冒出氤氳白霧。
他必須爭取時間盡力恢復。
倘若符赤錦有能耐先移走整座村莊的人,安排眾多如意身在此等候,只為了預防茶鋪的
第一線伏殺失敗,還有第二道防線可堪彌補;那么,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前方或許還有第
三道、甚至第四道的伏線。
而那具“如意身”的實力,則令胡彥之心驚肉跳。
根基深厚、反應靈敏,要說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只有“無人操縱”而已。
他不敢想像方才若是符赤錦在屋里,那場戰(zhàn)斗的接過會往哪個方向發(fā)展。符赤錦在茶鋪
中所展現(xiàn)的實力,尚不及她實有的五成,關鍵便在于傀儡素質(zhì)的良莠。
--橫疏影承諾的援軍呢?是全都被消滅了?還是她根本就不曾派遣?
(可......可惡!)拉車的兩匹馬發(fā)足狂奔,但耿照畢竟沒有染紅霞黑夜驅(qū)車的本領,輪
軸在碰撞間不住發(fā)出令人膽寒的崩裂聲,車廂彈撞之劇烈,離翻覆僅只一線。
夕陽剩下地軸彼端的最后一抹暈紫,夜之灰翳爬上天穹。嘩啦啦的流水聲已近在耳畔,
馬車沿著河邊狼狽急沖,牽頭忽然亮起兩點熾螢,似是火炬的光芒。
“有......有人!”耿照回頭大吼:“老胡!渡頭......渡頭有人!”
車尾吊簾被灌入車廂的狂風刮起,銜尾急追的符赤錦雖在龍口村耽擱片刻,但隨即又跟
了上來,馬車畢竟不如單騎迅捷,雙方的差距越縮越短;再繼續(xù)下去,被追上也只是時間的
問題。胡彥之嘆了口氣。
“沒辦法了,先上渡頭找船去!”他扶著車門探往前座,沉聲道:“一會兒你跟阿傻想辦
法上船,我看著你們下水,待收拾了那窩蛇,立即便追上去!”
“不行!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誰也走不得!”老胡抓緊他的肩頭,忽然神秘一笑。“你別忘了,老子一早便安
排了伏兵,到時真要拍拍屁股走人,哪個灰孫子也攔不??!你們兩個拖油瓶別來壞事,老子
還有幾十年的安生日子好過!”
馬車沖出道路,轟隆一聲巨響,車轅撞碎在渡頭的界碑上,拉車的兩匹馬一折一鼠,拖
得殘骸零星四散。車中三人及時跳了出來。只見那渡口十分簡陋,搭著一條浮橋伸入水中、
權作碼頭,碼頭前有一頂茅草遮篷,篷后只系著一條小舟,更無其他船只。
草篷之前,插著兩支一人多高的火杖,燃起沖天烈焰,照的四周明亮如晝。
一名白發(fā)老人踞著一條陳舊長凳,冷冷地注視三人。
老人的膚色黝黑如鐵,白須白眉,身穿寬大的白麻褐衣,袍袖寬如鶴翼,腰間系著一條
蒲草繩子,衣襟大敞,露出瘦骨嶙峋的癟肋胸膛;下身亦著褲腳肥大的松垮白白麻質(zhì)地的荷
葉逍遙巾。
裝束似是逍遙林野的深山高隱,倨傲乖張的眼神卻透著一股煙囂火氣。
老人身后的地面插滿長長短短的兵器,小至刀劍鞭斧、大至槍矛棍棒,呈半月形環(huán)繞著
板凳,連成了高低錯落的銳角屏風。一個人縱有十六支手,恐怕一次也使不了這么多兵刃。
耿照不明就里,恭恭敬敬朝老人打了個揖,朗聲道:
“老丈,我們有急事要渡河,能否請老丈通融些個,把船借給我們?”
老人理都不理他,冷哼一聲,目光越過耿照的頭頂,直視他身后的胡彥之。
“你便是胡彥之?是天門鶴老兒的徒弟,那個‘策馬狂歌’胡彥之?”
胡彥之淡淡一笑。
“晚輩正是?!?/p>
“這便不會錯了?!崩先它c了點頭,怪眼一翻,冷笑:
“那你知道老夫是誰?”
“知道?!?/p>
“哦?”老人稀疏的白眉一軒,幾綹垂在額頭前的散發(fā)無風自動,似是他目中所綻的精
光凝成了實體,一瞬間劃出銳利勁風?!澳?.....識得老夫?”
胡彥之還未界面,河面上忽然“砰!”一聲炮響,澄黃蛇焰再度沖上天際,回映出一艘
緩緩駛近的大船,船上人影晃動,船工的呼喝聲清晰可聞,似正下帆舉槳,準備靠岸。
老人臉現(xiàn)不耐,嘖的一聲,似對大船、黃焰等甚感厭惡。
“便是原本不識,現(xiàn)下也該知道了。”胡彥之笑道:
“前輩乃是五帝窟符老宗主座下、統(tǒng)轄西方金神島的白帝神君薛百螣,昔年與蒼帝神君
肖龍形并稱帝門雙璧、左右戰(zhàn)神,以一手《蛇虺百足》”的神功縱橫七玄界中。當年與前輩的
一戰(zhàn),家?guī)熤两袢詴r時提起,囑咐晚輩道中遇見,定要多多拜上您老人家。“這老人正是五帝
窟的白帝神君薛百螣,人稱銀環(huán)金線,乃五帝窟一脈有數(shù)的前輩高人。
至于“帝門雙璧”、“左右戰(zhàn)神”云云,卻是胡彥之隨口胡說。那蒼帝神君肖龍形二十
五年前即為五帝窟公認的第一高手,號稱蒼島戰(zhàn)神,薛百螣雖年長許多,排名卻始終在肖龍
形之后。
老胡之師鶴著衣未接掌青帝觀之前,與薛百螣有過一場君子劍決。薛百螣成名極早,其
實“蛇虺百足”的奇功已有所成,而鶴著衣卻是大器晚成之屬,自然討不了便宜,相斗不過
百余合,即為薛百螣所敗。
鶴著衣不以為意,經(jīng)常與胡彥之說起此事,極言“蛇虺百足”的厲害?!盀閹熅褪翘苛?,
資質(zhì)駑鈍,非要到了三十歲以后,根基歷練俱有長進,才能與此功一較短長?!?/p>
“那老子呢?那老子呢?”胡彥之難掩心癢,卻故意裝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你啊,可惜就是太聰明了?!鄙硇胃叽蟮拇估系廊藫u了搖頭,似是十分遺憾。
“恐怕要到四十歲以后,才能是‘蛇虺百足’的敵手。日后若是道中遇見,定要離此人
遠遠的;真要避不過,記得謙恭執(zhí)禮、盡力退讓,要不就抬出為師當年敗戰(zhàn)的糗事,跪地求
饒,以圖全退。切記!絕不可與此人交手?!?/p>
胡彥之嘴上不服,心里明白得很:牛鼻子師傅是個不說空話的人。
他手心里捏了把冷汗,強自鎮(zhèn)定。薛百螣卻瞇眼仰頭,微露出一抹緬懷之色,片刻才道:
“符宗主、肖龍形、鶴老兄......這些名字許久沒聽見啦,竟也有些懷念,我是老了?!钡突?/p>
片刻,撫著膝腿道:“老夫與令師也算是故人了。你死之后,老夫定會親自送你上真鵠山,你
盡可放心?!?/p>
“若有人因此很感動的,請前輩務必告訴我。晚輩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人?!?/p>
耍嘴皮歸耍嘴皮,胡彥之卻無一刻不動心思,暗自推想:“他跳過小耿、阿傻不問,頭一
個便找上了我。難道......招惹這幫人的,竟是老子?不對,牛鼻子師傅與他不算有仇,聽老
銀蛇的口氣,殺了老子似乎還挺對不起故人,折扣既不能打,就送點小禮物什么的......”
抬頭見那艘大船緩緩靠岸,船舷處有水手拋出纜繩,四、五條大漢躍上浮橋套纜系繩,
拉纖似的將船頭拉近。近處細瞧,那船并沒有想像中的巨大,初看以為是五桅沙船,其實不
過是條單桅江舟,吃水平淺,但甲板設有舒適的艙房,是江上常見的客貨船只。
江舟泊穩(wěn),船上的水手架好橋板,從艙里迎出一名黃衫女郎,簇擁著上了岸。
那女郎約莫十八九歲,生得一張巴掌大小的瓜子臉蛋兒,下頜尖尖、皮膚細致,模樣十
分端麗秀美。
她腰如細柳,個頭雖不甚高,身段卻頗為窈窕出挑,一身明黃單衫柳黃裙,里外包得嚴
實,猶如書香門第的閨秀;領上圍了圈雪紗細絲領巾,竟連交襟處的一小片肌膚鎖骨也不露,
但巾上支起鵝頸似的半截雪項,細直挺秀,骨肉勻停,行走間約束裙腰的系帶長長曳地,當
真是坐牽織草、行歸落花,說不出的優(yōu)雅好看。
女郎踏上橋板,過著雪履羅襪的小小腳兒差堪盈握,其時不興纏足,尤其行走江湖的女
子多為天足,女郎的足形修長織美,尺寸卻小得可愛,望之惹人遐思。
她身邊始終有七、八條錦衣大漢環(huán)繞,裝束雖不盡相同,但身上都有一色的暗金綾綢,
或束腕或圍腰,或結(jié)巾作帶,個個生得精壯結(jié)實,顯然都是練家子。
眾人來到草棚邊,似是礙于薛百螣的威儀,無一敢近。一名蓄有燕髭、神情精悍的中年
漢子抱拳附身,恭恭敬敬道:“‘鐵線蛇’杜平川,見過老神君?!?/p>
薛百螣冷哼一聲?!澳銈冋f要打頭陣,老夫讓你們打;說要守西大路的浮仙鎮(zhèn)赤水古渡,
老夫也讓了。現(xiàn)而今,老夫連這半片草棚、一條板凳,也留不住了么?”
杜平川長揖到地,語帶還是一貫的平穩(wěn),神情不卑不亢?!袄仙窬⑴N壹疑窬灰娦?/p>
息火號,便即趕來,想與老神君并肩作戰(zhàn),絕無他意。黃島上下一片誠心,尚請老神君明鑒?!?/p>
胡彥之心想:“看來這年輕姑娘便是小妖婦口里的何君盼了。奇怪,黃帝神君何蔓荊算算
年紀,也該是七老八十的老嫗了,怎能有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兒?
況且女兒尚能隨母姓,但何君盼無論是內(nèi)外孫女,卻都不能姓何。”
卻聽一把溫柔洞庭的細膩嗓音道:“薛......薛公公,是我不好,見得火號一起,便讓杜平
川他們起錨,思慮不周,請您莫要生氣。”她口氣怯生生的,倒也非驚慌失措,只是略微拘
謹,似不慣當著眾人之面說話。
杜平川低聲輕道:“在人前須稱呼‘老神君’?!?/p>
何君盼彎睫一顫,低聲道:“我......我知道了?!?/p>
但薛百螣聽到那一聲“薛公公”,乖張囂戾的模樣微微一斂,眉目間溫和許多,冷哼一聲,
別過頭去,隨口道:“忒多人擁著她跑上跑下,還當你們神君是三歲孩兒么?不知所謂!”杜
平川躬身應道:“老神君教訓得是?!?/p>
渡口前一聲馬嘶,一騎跳蹄而止,鞍上翻落一抹婀娜裳影,氣勢洶洶,正是符赤錦?!叭?/p>
島神君都齊啦,胡彥之,你好大的面子!”她一撩粗布長裙,連露出內(nèi)里的半截紅緞下裳也
不在意,荑尖一指,冷笑道:
“這廝弄死了我一具‘如意身’,我要將他碎尸萬段,誰都不許爭搶!”
薛百螣目中精光暴綻,轉(zhuǎn)過頭來,森然道:“娃兒,你好大的口氣??!”
符赤錦正在氣頭上,冷笑還口:“老神君,奴家是娃兒沒錯,可也是紅島的神君!”薛百
螣重重一哼,嗤笑:“赤帝神君很了得么?在五里鋪失了手,來這兒逞什么威風!”黃島眾人
一片哄笑,何君盼蹙起蛾眉,嗔怪似的瞥了一眼,杜平川立刻出聲斥喝,眾人才閉了嘴。
符赤錦俏臉漲紅,咬牙道:“老神君教訓得好!我符赤錦在那兒跌跤,便要從哪兒站起
來!”織足一點,揮掌拍向胡彥之!
騰地長空鳥影飛嘯,逕朝她腦門抓落,總算符赤錦沒氣得理智全失,及時從袖中翻出一
對明晃晃的分水峨嵋刺,鏗地一聲接住鳥影,卻是一只鐵鏈飛撾。鐵鏈的一端握在薛百螣手
里,他冷冷道:“符赤錦!你這是目中無人,定要和老夫過不去了?”
符赤錦咯咯嬌笑:“哪兒能呀!奴只是......”霍地轉(zhuǎn)身一刺,利尖徑取老胡。
胡彥之低頭避過,薛百螣勃然大怒:“冥頑不靈!”也不見起身探手,身后一桿丈八蛇矛
“呼!”直刺符赤錦面門,二人竟隔著兩丈之遙斗了起來。
老胡權衡情勢,決定從最弱的一環(huán)突破缺口,低聲道:“我動手制住穿黃衫子的姑娘,你
教程快力氣大,先帶阿傻上船,攔阻的通通掃落水底!聽到了沒?”
耿照皺眉:“那誰來開船?”
“老子會!”胡彥之眨眨眼:“這種船我一人就能駛。我沒跟你說過我上過船當過水手么?”
耿照忍不住嘆息道:“你的人生也未免太精彩了......”語聲未落老胡已振臂躍出,直撲碼頭上
的何君盼!
誰也料不到他重傷之余,還有這等驚人的行動力,只聞疊聲呼喝,何君盼身邊的護衛(wèi)已
倒成一片,不是被老胡掌劈要害、足踹頭臉,便是反抗時被他運勁震倒,竟無一人能沾到衣
角。
那“鐵線蛇”杜平川稍好一些,與老胡換過幾招,章法、招式頗為不俗,掌上勁力卻大
大不如,被老胡使了個虛招,一腳踢飛出去?!按巳?.....怎地如此不濟?”胡彥之沒料到這條
臨時想出的三腳貓計策竟輕易得手,大喜過望,欺身上前,一掌扣住了何君盼的肩頭!
這娟秀的妙齡神君嬌怯怯地弱不禁風,老胡不敢制她死穴,只抓住左肩窩處,頓覺掌重
的肩頭渾圓細小,柔若無骨,小瞧得令人生憐;便是隔著層層外氅、羅衫,仍能感覺她的肌
膚無比滑膩,直如敷粉,提問還比他的掌心更高了些許,仿佛握著一團熱乎乎的膩軟溫綿。
何君盼似是不通武藝,身體姿態(tài)完全不是一名武人該有的架勢,便如尋常閨閣女子,通
體無一處不是破綻,毫無應變之能,渾身簌簌顫抖。
胡彥之強抑著開口安慰她的沖動,正想回臂入懷,脅迫眾人就范,何君盼忽然抬頭,低
聲道:“放開我!”小臉煞白,秀目里卻蘊有怒意。老胡心道:“原來是個烈性女子?!币姘l(fā)
覺得可愛,不加理會,轉(zhuǎn)頭大叫:“小耿!快過來!”
何君盼怒道:“大......大膽狂徒,竟......竟敢這般無理!”她連生氣都是細聲細氣的,拼
命挪開身體不與他碰觸。老胡心中一怔,不由失笑:“原來你的氣不是被人挾持,而是給男人
碰了身子?!毙Φ溃骸肮媚镆娬?,我不是有意得罪?!?/p>
何君盼蹙眉道:“你不放開,便是有意!再這樣,我要打你啦!”
胡彥之哈哈大笑,眼看耿照已掠近船頭,黃島眾人投鼠忌器,全都不敢攔阻。
何君盼將右手攏在袖中,隔著袖布格開老胡右掌,老胡“咦”的一聲抖腕欲擒,居然抓
之不及。她提起左掌,照定他的胸口虛劈了一記,胡彥之猛被一股巨力撞得倒飛出去,鮮血
濺滿前襟!
何君盼脫出禁制,另一廂薛、符兩人早已罷斗,薛百螣飛撾一出,利爪深深刺入耿照左
肩,被鐵鏈一路拖下船來,疼得他失聲慘叫,雙手死死抓著鏈頭,幾乎痛暈過去。阿傻拔出
明月環(huán)刀,被黃島眾人逼至船頭一角,被擒也是時間早晚而已。
老胡差點被打暈過去,所幸何君盼無甚經(jīng)驗,出手拿捏不定,并未將胸骨打折,但她根
基之深、掌勁之強,遠在冷北海等人之上;光以內(nèi)功之精純,甚至還勝過了精擅“血牽機”
的符赤錦。胡彥之今生所遇女子中,竟數(shù)不出一個內(nèi)力比她更高的。
薛百螣收攏鐵鏈,提起一具置槍的盤頂石磨,將耿照壓在底下,壓得他口角溢出鮮血沫
子,一邊冷笑:“若無幾把刷子,怎能做得黃帝神君?年輕人,她這一手‘過山刀’的無形刃,
滋味可好受罷?”
胡彥之苦笑,勉力收聚丹田里的余勁,緩緩撐地站起。
背后,符赤錦咯咯笑道:“老神君,這廝狡猾得緊,先將他料理了,奴家再向老神君好生
賠禮,恭恭敬敬聆聽您的教訓?!焙鋈凰厥指差~,舉目遠眺,喃喃自語道:“咦,怎地又有船
來?何君盼,你們黃島是開煙花鋪的么?放個不休,要是引來了不該看、不該聽、不相干的
人等,豈非自找麻煩?”
何君盼輕蹙柳眉,似是惱她無禮,又嫌她神態(tài)輕佻,索性閉口不答。杜平川拍去身上灰
塵,平靜界面:“符姑娘,若無火號指引,我等也找不到此間。是了,本島派冷北海等與姑娘
一道,于五里鋪埋伏,火號既出,怎地只有姑娘一人追來?”
符赤錦冷笑:“一死兩重傷,俱是這廝干的好事。”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盤桓,笑道:“老
神君,這是您的場子,便交由您來發(fā)落。再有旁人來打擾前,趕緊逮了這三人,打發(fā)交差。
黃島的也沒意見罷?”
眼看河上那艘船越來越近,何君盼點了點頭。杜平川拱手道:“都按老神君的意思。”
薛百螣冷睨著胡彥之。“年輕人,老夫于令師也算是江湖故舊,便看這樁,你死前老夫可
以答應你一件事?!焙鷱┲ㄈプ旖茄獫n,咧嘴笑道:“晚輩要的不多,想與前輩借艘船渡江,
順便請您讓一讓。”
符赤錦“咭”的一聲,嗤笑起來,隱帶著一絲恨意,似還記著如意身之仇。
薛百螣上下大量著他,胡彥之夷然無懼,撣了撣染血衣襟,一臉滿不在乎。
“好。”良久,薛百螣嘿的一聲,放落踞腿,大馬金刀地跨凳直視,目光如刃:“只消你
從老夫手底下走過一百卅七合,平了令師當年之數(shù),老夫,便放你過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