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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第300章(2/2)


聶雨色直想罵娘,卻沒有能責怪的對象。

計劃不能說不縝密,將士用命更不消說,但對子狗是人,還是本領(lǐng)奇高的一個人,戰(zhàn)場變化本難預料,眾人機變盡出之下,才撐到了現(xiàn)在;若因這些不得不然的應變使網(wǎng)罟有漏,難道能說“不變?yōu)楹谩泵矗?/p>

囂狂釁語隨風送至,眾人面色為之遂變。蕭諫紙之語不幸成畿,原本黯淡衰頹的眸光一沉,反綻出睿芒,身雖不能動,心卻未死,還想著如何收拾。嘩啦啦一陣塵傾灰落,頭一個撐壁起身,居然是“刀皇”武登庸。

見三秋看得兩眼發(fā)直,片刻才會過神來,連連搖指:”好嘛駙馬爺,您居然偷偷調(diào)復,到能起身的地步啦,小人可不能輸。 嘿咻嘿咻* **** 不好意思,屁股卡住了,再一會兒***** 嘿咻,嘿咻***泥馬怎么吐血了這是?!安胖獋厝缢?,根本不可能站起身來,沒給直接太出去就算不錯了。

武登庸略搖了搖頭,沒敢開口,半身倚墻,希望殷橫野若反悔回頭,能叫他心生顧忌,不致立下殺手。

耿照見二老的模樣,明白已沒時間慚愧了,身為現(xiàn)場唯一的戰(zhàn)力,李蔓狂那廂需要他立即援手,再拖延徒然誤事而已,加催驪珠奇力,以珂雪摁住傷口,起身扶墻,一跛一跛向外行走,步伐慢慢加快。

內(nèi)門的石階之下,殷橫野終于來到李蔓狂身畔。

李蔓狂奮力翻轉(zhuǎn)身子,仰躺于碎階崩石之間,將絕大部分的氅衣壓在身下。他已無余力將手臂褪出袖管,此法不過是增加殷橫野剝除皇衣的困擾,同時延長他在披衣之前,不得不與自己接觸的時間;如此近距離地承受邪力侵蝕,常人或可于數(shù)息間身亡。

殷橫野以憐憫的眼神俯視他,抬起靴子,踩在他那賁起八塊結(jié)實肌虬、線條剛硬如巖削的瘦薄腰際,看著靴底懸在腹肌上方約兩寸處,再也無法接近,白慘慘的腹部隨著他腳底運勁,隔空凹陷出一只靴印。李蔓狂蹙著眉掠過一抹痛楚之色,嘴角汩出鮮血,卻沒發(fā)出一絲聲響,冷冷回望,整個人宛若寒冰化成,驕傲而冷銳已極,到得這時都不知退讓為何物。

殷橫野改變主意了。透過傾圮毀壞的院落,依稀能看見兩進之外,耿照正緩緩掙扎過來,他打算就這么慢慢施壓,在耿照到來之前,一一碾碎李蔓狂的臟腑,踩得他痛苦哀嚎,在耿小子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氣——

“耿小子,你來阻止我啊,就像你之前干的那樣,哈哈哈哈哈!”披頭散發(fā)的儒門至圣雙目赤紅,黑色霧絲饑渴地撲向口吐鮮血的李蔓狂,卻被隔于皇衣的無形屏障之外,感應到踉蹌行近的披血少年,忽如群蛇抬頭,瘋狂朝殷橫野身后扭去,模樣極是駭人:“你們還有誰能阻止我,還有誰能來阻止我?哈哈哈哈————”語聲未落,驀地一團烏黑巨影從天而降,一把攫住殷橫野擦撞門墻,所經(jīng)之處建筑悉數(shù)轟塌,幾乎將李蔓狂埋在廢墟底下,短短繞了個半弧,潑喇一聲巨翅撲展,抓著殷橫野直沖天際,赫是一頭巨型禽鳥!

三進院里眾人無不瞠目,見三秋呲哇亂叫:“乖乖哩個叮咚!剛來了匹大馬,現(xiàn)在又來一頭大鳥,你們東海道怎么專出這種大玩意兒?什么都大,大得嚇死人!”左顧右盼,神色緊張:“有沒有大蛇?有沒有大蛇?我最討厭蛇了……不過大螃蟹還行。先蒸上一籠罷,駙馬爺,您看怎么樣? ”

卻聽一旁武登庸喃喃道:“終于進來了啊。同為天鏡原異種,飛禽的靈性,終究不比紫龍駒。”

那猛禽外型雖與耿照見過的略有差異,身軀較小,體色偏褐,壓眼的兩條金羽也沒有那般粗大耀眼,和尋常禽類的雌體一樣,因無求偶之必要,模樣不如雄性魁梧鮮艷,但毫無疑問與沈沙谷后山所遇的那頭,乃是同樣的物種。

——角羽金鷹!

他不知七叔放養(yǎng)的角羽雌鷹名喚“逐影”。在沉沙谷時,雌鷹為保護初初誕下的鷹卵,不克趕赴戰(zhàn)場,故逃過一劫。但角羽金鷹是極富靈性的物種,雌鷹在沉沙谷的云上盤旋數(shù)日,察覺雄鷹的尸體為蠱蟲所據(jù),不敢靠近,哀鳴數(shù)日方才離去。

至于它是如何知曉殷橫野是兇手、尾隨他至此,就算是七叔復生,也未必知其所以然?;蚴谴菩垭p鷹心有靈犀,或感應到兇手身上殘有主人死前那擾動風云的一劍之氣,雌鷹從一開始就試圖闖進“周流金鼎陣”,以致在咫尺千里術(shù)的沙盤上顯現(xiàn)形跡,教逄宮和秋、沐二少看直了眼,堪稱闖陣諸方里最奇特的一撥。刀皇在陣內(nèi)鑿開數(shù)處孔眼,雌鷹猶不得其門而入,直到殷橫野徹底擊破大陣,這才在萬里之上窺見仇人,紅著眼直撲下來,猛將殷橫野攫入長空!

殷橫野只覺半身幾被箝斷,雌鷹的利爪長似鉤鐮,比臂兒還粗,毫不留情地插入他身子里,劇痛間已不及分辨?zhèn)麆荩舯凰鼛显贫?,只消輕輕甩落,肯定摔得他粉身碎骨,有什么三五異能都沒用,忙以“陰谷含神”穩(wěn)住傷處,鎖限一凝,阻住鷹翅擊空,旋即十指氣勁齊發(fā),或穿或切,攪得羽毛迸飛,瞬間爆成了一頭墜世血凰!

雌鷹嘶聲哀鳴,利爪卻不肯放,反而吃痛收緊,攀升之勢頓止,挾著瀑布般的爆血撞上后山峭壁,與殷橫野一路纏滾擦撞,其間指氣、濺血不曾停頓,最終撞塌了末進院里的閣樓,墜入三進院里,在地面砸出一只大坑,揚灰泥血濺了眾人一頭一臉,震勁轟散,幾無可立之人、可立之處。

不知過了多久,殘有些許羽根、折扭得幾乎難辨其形的鷹翅“嗤!”一聲分斷開來,殷橫野淋著滿頭的浙瀝鷹血側(cè)身葡匐,按住還插了枚鉤爪斷肢、肚破腸流的腹部,備極艱辛地爬將出來,曳著血痕爬近一處堆成梯狀的墩墟,本想撐著站起,連試幾下不能成功,只能坐在上頭背倚墟殘,微顫抖著吐氣吞息,直到一柄冰冷的薄刃架上頸間。

耿照手持藏鋒,并無勝利的喜悅,低頭看著重傷垂危的大陰謀家,森寒的眼神里蘊著復雜的情緒。

殷橫野已無與他對視逞威的心思,勉聚眸焦,卻非一一看過周遭的仇人如武登庸、蕭諫紙、胤野等,而是盯著耿照斜插在身后約一臂之遙,煥發(fā)著溫潤光華的珂雪。

他吸收的圣源之力,已無法承擔此際肉身的殘破,他能感覺黑霧還在,未毀于佛血邪力的部分,全凝聚在他重傷成殘的右手五指上,“幽魔手”比前度的任何一刻都要完整具現(xiàn),連指掌紋路、指甲側(cè)縫等細節(jié)都纖毫畢現(xiàn),就像他是窮極無聊到把手臂涂紫一般,感覺異常真實。

但這有什么用?他幾乎想唾罵這只裝模作樣的手掌。若圣源之力有靈,此刻必定是故作無辜姿態(tài),假裝用心修復一只無關(guān)緊要的殘手,對他周身的致命之傷視若無睹……這是何等愚蠢的敷衍塞責!

他需要珂雪來挽救性命。而耿小子特意換了把刀來,連絲毫機會也不給他。

殷橫野暗自咒罵他的精細狡猾。

“你……你贏了,耿盟主?!彼㈤]起眼睛,自嘲般一笑。“我無話可說?!?/p>

“那就上路罷,殷橫野。”少年輕道,握刀的手緊了緊。正欲提起揮落,卻見他睜眼道:“你殺我不打緊,然而你養(yǎng)父耿老鐵和姐姐耿縈的下落,你還想不想知道?”

耿照微怔,料是緩兵布疑,森然搖頭。

“留去地府說罷?!?/p>

殷橫野冷笑?!皺M疏影有一事,始終瞞你未說。當日她派流影城三總管往龍口村接人,不料撲空,其后起碼派了五六撥人找尋,一無所獲,怕被你恨上,于此支吾再三,未敢直承。你若不信可問蕭諫紙。”

耿照恐為他所乘,沒敢托大回頭,握刀的手微微顫抖,叫道:“蕭老臺丞!”老人嘴唇歙動,出聲微弱。一人道:“蕭先生說橫疏影沒提過此事,或恐有詐,莫聽他言?!眳s是武登庸。

他見耿照神思不屬,判讀唇形,趕緊提醒。蕭諫紙對他微一頷首,心照不宣,兩人畢竟昔日并肩為戰(zhàn),橫掃天下,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耿照惱他提及父姊,勃然怒起,正欲揮刀,忽聽胡彥之喝阻:“且慢!這廝所言未必是虛,你且問清楚,不要沖動!”耿照停刀斜眸,急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彥之潛入流影城時,欲尋處落腳,曾向城中人打聽耿縈父女,才發(fā)現(xiàn)根本沒人聽過這兩人。

本以為橫疏影秘密行事,以掩人耳目,待至龍口村整補,才知耿老鐵父女已失蹤多時,比之日前連夜搬走、不知所蹤的村頭葛家,早了數(shù)月不止。流影城多次來人打聽,村人以為是高升七品的耿照所遣,感慨耿老鐵無福之余,亦有一絲寬慰。耿家父女若被橫疏影接走,何須派人來問?

耿照刀刃一摁,沒入殷橫野頸間分許?!罢f!我父親和姐姐人在何處?他們?nèi)粲胁畛?,定將你碎尸萬段!”

殷橫野吃痛昂首,“嘶”的一聲咬牙笑道:“非在我手里,我也是撲空之后,才猜測是何人搶了先。你立下誓言,絕不殺我,再將珂雪奉上,我即告之。我畢生信守承諾,無有相違,相信奉兄可為我保證?!?/p>

武登庸冷哼一聲,并未答腔。耿照茫然失措,實想不出有誰會綁架父姊,其時他初入江湖聲名未顯,不止殷橫野,便蕭老臺丞等都不知有自己這個人,誰能料到后來種種變化,先綁了耿老鐵父女為質(zhì),又不曾拿來威脅?

一向精明的少年頓失方寸,不僅是因至親之故,而是此事本身就不合理,沖口而出:“珂……珂雪非我之物,如何給得?快快交代,免吃零碎苦頭!”

殷橫野目光越過了他,望向始終含笑默然、怪有趣似的黑衣艷婦?!扮嫜┘葹榉蛉怂?,還請夫人允了耿盟主之請,拖將下去,恐盟主痛失至親?!?/p>

胤野不置可否,見眾人都望著自己,噗赤一聲抿嘴道:“你們瞧我做甚?我最不愛殺人了,要便拿去??蛇@位老先生,你想仔細啦,落在我手里,你還不如死了好?!币娙锎舐暩胶?。

“夫人的愛子下落,我亦有頭緒?!币髾M野話說多了,疼得面孔扭曲,呼吸斷續(xù),仍能看出在笑。“夫人今日肯饒我,我可以此交換?!?/p>

胤野嫣然笑道:“只饒今日么?”殷橫野閉目頷首,忍痛笑道:“只求今日而已?!弊巳萁^世的美婦人連嘆氣都明艷不可方物,搖頭:“這樣劃算的買賣若還拒絕,我都不能原諒自己了。傻女婿,老先生比你還能說哩,刀給他罷,我瞧他不成啦。”

胡彥之急道:“不可!”另一人與他齊齊發(fā)聲,只是喑弱低啞幾不可聞,卻是蕭諫紙。

殷橫野望向胡彥之。

“你想過否,狐異門藏得掀地難出,蕭諫紙等是如何與胤鏗搭上了線?”

胡彥之沒想過這事,也不感興趣,對母親道:“夫人,這廝狡詐多謀,狼子野心,錯過今日,想再拿下他談何容易?問出小耿家人下落即可,養(yǎng)虎貽患,日后定追悔莫——”才發(fā)現(xiàn)母親盯著殷橫野,竟是來了興趣。

殷橫野成竹在胸,怡然繼道:“聯(lián)系胤鏗之法,乃我透露予蕭諫紙等知曉,既不是狐異門暗號,也非寺中傳報,而是你兄長幼時,于汝父約定的某種戲耍玩意,世間唯父子二人知之,連你母親也不知曉?!?/p>

胡彥之頭皮發(fā)麻,忽然明白他的話意。

“汝父留有三封遺書,各付你母子三人。給令堂的那封因故毀損,世上無人得見;而你兄長那封,我已倩人轉(zhuǎn)交,當作是引誘胤鏗倒戈的餌食。今日我若留得性命,你便能親眼瞧上一瞧,汝父臨別之際想對你說什么話,對你這一生又有何等期許?!?/p>

蕭諫紙終于明白胤鏗何以背叛。

原來從“古木鳶”找上鬼先生那刻起,就注定了“深溪虎”終將轉(zhuǎn)投平安符陣營,一切本是為人作嫁。而胤野則恍然大悟:胤鏗之所以不惜忤逆,陽奉陰違也要同“姑射”勾搭,或因殷橫野早已透過某種管道讓他知曉,當年在驚鴻堡血案中,是母親親手殺死了父親——至于有無解釋胤丹書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要是自己肯定不說,胤野忍不住想,姣美唇抿微露一絲促狹笑意。

如此,便能解釋鏗兒一貫的叛逆和野心,何以在一夕之間成了實打?qū)嵉牡叵滦袆印K钦嫘恼J為母親不具領(lǐng)導狐異門的正統(tǒng)性,手握遺函的自己,才是胤丹書的真正繼承人。

說了這么過分的謊話,就更不想讓你死了啊!

胤野凝望著只剩一口氣的陰謀家,巧笑倩兮,剎那間宛若春風吹拂,滿地瘡痍里仿佛都要開出花來。胡彥之啞口無言,激動得不能自己,僅剩的一絲理智正苦苦拉鋸著,沒沖上前拔出珂雪治療殷橫野。

殷橫野緩過氣來,這才轉(zhuǎn)對蕭諫紙。

“蕭老匹夫,你讓'姑射'浮上臺面的計謀很是高明,我心服口服。但你有無想過有一種可能,其實贏的人是我?”蕭諫紙幾已不能言,只眸光銳利依舊,像打量一塊死肉般冷冷睨著,滿面陰沉。

殷橫野悠悠續(xù)道:“'古木鳶'等六人放出妖刀,惹出偌大事端,真正的'姑射'成員坐不住了,定要'權(quán)輿'給個交代——你是這么想的,對罷?但萬一'姑射'從頭到尾,就是個惡人組織呢?興許妖刀之惡,他們還看不入眼,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動作。一旦'權(quán)輿'死了,你猜會如何?”

蕭諫紙的眼睛慢慢瞠大,忽從冷銳變成了錯愕,再由錯愕化作游移閃爍,無奈殘剩的時間氣力已無法深入思考。

“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币髾M野正色道:“我不知'姑射',只是個乘勢竊位的局外人,但我手上有姑射名單。你可交給耿小子,或其他信得過的人,在你身故之后,一一調(diào)查和監(jiān)視這些世外高人,避免他們起心動念,毀了白馬王朝獨孤氏的天下?!?/p>

啪啪的鼓掌聲驟然響起,武登庸勉力拍撫,見三秋見狀趕緊跟上,一邊招呼其他人?!芭陌∨陌±阒陕??都拍上,都拍上!”對殷橫野道:“駙馬爺?shù)男乃嘉抑溃姨嫠f了。你老小子這是公然賄賂啊,死到臨頭了哪來忒多廢話,你當說相聲?趕緊死了唄。駙馬爺您說是不?”

武登庸摸摸他的光頭以示贊許,暗自調(diào)勻了氣息,盡量不讓自己聽起來奄奄欲窒,剩不到半口氣?!胺蜃忧缮?,不知要以什么說我,逃過此劫?”

“奉兄守誓重諾,我實不憂。”殷橫野笑道:“當年神軍肆虐,奉兄縱未親睹,諒必亦聞。世間確有此物,眼見為憑,我昔日在棲亡谷所行諸事,原想臨摹神軍風采;今日得見圣物,方知天差地遠。若有擊潰此物的方便法門,奉兄有興趣否?”說著舉起了幽魔手。

這下子,連武登庸都為之沉默。

殷橫野一見他的反應,就知他不但從軍中聽得傳聞,甚或看過相關(guān)跡證,說不定獨孤弋真與他說過,眸光煥采,料他拒不了這塊香餌,加緊說服。“如神軍那般異物,應有數(shù)萬之譜,興許更多。當日無故退去,非是懼韓閥、獨孤閥之威,而是時之未至矣!他日再臨,奉兄堪以一人之力卻乎?

“我知其來,若無我襄助,天下將于十數(shù)年間毀于神軍!殺我,各位不過多延些時日,能以五道生靈為墓葬,想來也不算冤。還是諸位愿以蒼生為念,放下個人的私仇,為日后共擊神軍,繼獨孤弋未竟之功業(yè),留下一條活路的指引?”瞥見不遠處李蔓狂拄刀立于墻后,似恐近人而害之,揚聲道:“就連你這一身邪力,我亦知有地能容,毋須穿上皇衣,也不用怕殺傷生靈,否則我當夜搶奪佛血,難道只是換一處埋藏,再默默保管個幾百年么?我若身死,世間無人能治愈你,就算了結(jié)自己,殘軀依舊為禍世間!這是你要的么?”

李蔓狂拄刀無言,然而殷橫野正說到他心中最恐懼。

殷橫野沒想到如此順利,益發(fā)昂揚,或已有回光之兆,忽涌起無窮精力,朗聲道:“凌云會后,我持守'不使一人'的諾言,半生不渝,各位諒必有所聞。若還不放心,我愿立下重誓,此生不再與諸位為敵,自廢武功,系于囹吾,懺悔前愆,以警后人……如此,能不能換我一條命?”

胡彥之感慨地搖了搖頭,面露苦笑?!澳愫么跻彩墙^世高手,就這么怕死?”

殷橫野氣力放盡,胸膛起伏漸弱,閉目顫抖,倚墟慘笑。

“我不是怕,而是不甘心。你怎知我掌握萬界新天之后,胸中塊壘,不是光明坦途,澤被萬世?你怎知我投身圣源麾下,不是要避免神軍滅世的結(jié)果,引導世間走上另一條道路?

“你們眼中之惡,于我微不足道,但你們也只這般眼界,我無意責怪。百代遞嬗,文成武功,靠的不是這些小情小愛、仁義道德,而是能做出最冷血最無情的決斷,一往無前之人!我看見、并選擇了最困難的路,從不后悔。武登庸蕭諫紙,你們在戰(zhàn)場殺人,于政爭使計時,講不講道德仁義,是不是也一毫不能稍損,損則無赦?若然不是,何以說我!

“沒有我,'毀滅'就是此世的收場,所以我不甘心!獨孤弋救不了這個劫,武登庸救不了這個劫,連七水塵也挽救不了此劫,只有我,只有我能救得。為此我不惜一切活下去,無論你們?nèi)绾慰燎?、如何折磨,我都要活著,才能避免這個最壞的結(jié)果!你明不明白?”

胡彥之被他的氣勢壓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環(huán)顧周遭,蕭諫紙面色陰沉,武登庸閉口無語,連李蔓狂都垂落視線,似正出神。

耿照顫著手,緩緩垂落藏鋒。

“你說的話,我無法反駁。雖然未必同意,但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壓過你的道理?!鄙倌甑偷溃骸爸皇俏医憬阏f過,存著惡念做事,就算得到了善果,終究還是惡,只是外表看起來是善的樣子,還是包著惡?!?/p>

殷橫野冷笑?!班l(xiāng)俚村姑,也只有這等識見。然而你不得不承認,耿盟主,我的話才是對的?!?/p>

耿照點頭。

“確實如此,你說得對極了?!币髾M野詫異睜眼,眸里映著少年的堅毅神色?!拔冶徽f服了,所以相信這么做是對的,也不會后悔?!蓖系痘厣韼撞?,驀地回臂一掃,藏鋒劃開一條銀芒,殷橫野兀自帶著放松和得色的頭顱沖天飛起,錯愕伸手的殘軀向前倒落,被耿照格住。

“……不可!”、“小耿!”眾人失聲急喚,已阻之不及。只有胤野“吉”的一聲笑了出來。

“你怎么不問清楚了再殺?”聶雨色不知何時醒來,顯然默默聽了好一陣,此際氣得跳起,差點咳出血來,怒瞪胤野一眼,轉(zhuǎn)頭又罵: “不是說他有理么?你是腦子撞壞了,還是嚇抖了手?”

“他說得有理。拿著這個道理,日后干出更壞的事來,我們還是覺得有理,或可以再忍忍,然后便生出更惡之事——”耿照低道:“他說的那些事,我們靠自己解決。但這回退讓了,此后便會不停地退,拿所有'于我微不足道',去交換他的大義。我不能這么做。”

聶雨色直欲崩潰。對子狗一肚子材料,居然就這么砍了,不能先來個苦刑全餐拷掠一番,再洗剝干凈串架燒烤么?誰讓你這么浪費食材的?氣得猛抓頭發(fā),大聲道:“我不會在人前說你他媽是個傻屄,腦子是門夾了吧你。別的不說,要不先問問家人在哪,再動刀子?”

“你還是說出來了啊!給點面子行不?”

胡彥之其實也覺得小耿太沖動,怪的是他這個義弟一貫就不是沖動的性子,聶二的話不無道理,忍著尷尬打圓場:“這廝就是個禍害,除了也好。至于耿老伯他們的下落,我們再想法子打聽不遲?!?/p>

武登庸戒殺多年,雖不以為殷橫野之罪能有轉(zhuǎn)圈,但親眼見得黑色卵石和幽魔手的能為,不免深憂。要是能得知神軍的弱點或來源,那就好了。李蔓狂拄著刀,慢慢轉(zhuǎn)身行遠,不知道他心里,是否曾掛念著那一方不害生靈的能容之地?耿照望著他踽踽獨行的背影,不禁微感歉疚,下定決心要為他解決這個問題。

最先釋然的反而是蕭諫紙。

面色灰敗的老人垂落眼瞼,嘴角卻露出一絲放心似的微笑。武登庸與他微一頷首,想了片刻,眸光瞠亮,才又再度點頭,神情一松,終又有了幾分玩世不恭的灑脫。

一下子無人言語,現(xiàn)場寂靜得令人難忍,只余山風輕嘯,掃落崖階。風里忽聞一陣勻細輕酣,適才生死搏斗、言語爭鋒間,誰有閑心留意這個?此際才不得不聽入耳。

聶雨色循聲望去,竟是一旁雪艷青所出,見她濃睫輕顫,胸甲起伏,偌大的動靜都驚不醒,一腳踢去:“他媽的!你倒好,直接睡死了對子狗。”雪艷青不怕喧嘩,卻對攻擊極為敏銳,靴尖未及,修長健美的玉人猛然坐起,避過一蹴不說,本能拿他足踝,聶二差點給奪下一只靴子,跳腳逃開,罵聲不絕,又被見三秋一頓嘲諷,兩人隔空掐起,算是正常釋放壓力,倒也酣暢淋漓。

雪艷青夾在中間茫然四顧,聽都聽不過來。

眾人相顧莞爾,到這時才真正松了一口氣,傷疲俱涌,心緒卻難以言說。

耿照望著血泊里的斷首,雖報了七叔之仇,卻無一絲快慰,想起木雞叔叔與惡佛,心下黯然;視線偶與蕭諫紙對上,老人似笑非笑,沖他點了點頭。原來老臺丞眸里不帶刺人鋒芒時,看來是這樣——正想著,見老人緩緩垂落脖頸,終不再動,省悟這一瞥竟是道別,大叫:“臺丞……臺丞!老胡,接著!”不及推開尸首,反手拔擲珂雪。

胡彥之接過刀,年輕人們七手八腳上前搶救,沒誰留意幽魔手上烏影擾動,原本具現(xiàn)的五指融成黑霧,朝最近的鮮血活源竄去。

耿照發(fā)覺時,已晚了一步。

他一手持刀,另一手撐著尸體,本無格擋的余裕,如細蛇纏繞的黑色霧絲,一把鉆進了兀自淌血的心口。

一陣難以想像的劇痛,幾乎耗竭的圣源之力如久旱逢甘霖般搶食心臟,轉(zhuǎn)眼將整顆心連同滿滿蛁元吞吃殆盡,攫獲巨量的再生之能,增生的黑霧具化成為一顆卜卜跳動的新心,連通原本的血絡經(jīng)脈,一如寄占殷賊之軀。

心臟被生生吃掉,耿照仰頭噴出血箭,倒地劇烈抽搐。

“……盟主!”雪艷青飛撲過來。更駭人的還在后頭。

耿照臍間光華大盛,驪珠奇力迸發(fā),涌出的程度之巨,令少年不由自主拱起身子。驪珠之力沛然上行,轉(zhuǎn)眼便把黑霧新心戳得千瘡百孔,勢將水火不容的外敵逐出;霧心爆碎重又凝聚,這過程在耿照的胸腔內(nèi)反復重演,光是胸膛駭人的暴脹與塌陷便已令人手足無措,縱以武登庸精通醫(yī)道,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慌亂間,半山腰的漱玉節(jié)終于趕到,聽聶雨色三兩句交代完始末,靈機一動:“那邪物若畏懼珂雪刀,不如以刀克制?”聶二怒道:“就你腦子好!他連心都沒了,全靠邪物化形維持,你拿珂雪捅他,除非先生出一枚心子給安上!”

胡彥之滿手滿臉都是血,回頭急喚:“漱宗主!你是醫(yī)道的大行家,先來開胸罷!里頭的狀況弄不清,不知如何施救……聶二你也滾來幫忙!”

聶雨色把手里滴著血的破衣襟一扔,頹然坐倒。

“幫個屁忙。這……哪還能救?拿甚來救?哪有這種見鬼的傷?怎么會有這種事?”以掌掩面,兜了滿手水漬不欲旁人得見,狠踢墟墩一腳,怒吼:“干!”

旁邊有一人忽道:“是不是給他一顆心就行了?”聲音清脆動聽,說不出的溫婉,正是胤野。

聶雨色見她身上沒有新沾的血漬,那是凈在一旁看好戲了,怒火中燒,張口便咬:“你的心也行啊,給老子挖出來!”

胤野似覺他生氣的樣子很可愛,不以為意,撫頰笑道:“用不著我的,我隨身帶著一枚哩??纯春喜缓线m?”取下腰后革囊,松開結(jié)子,一瞬間,交纏旋閃的青橙兩色螢光映亮了眾人的臉,剎那間一片靜默,鴉雀無聲。

聶雨色往里頭看了一眼,揉揉眼睛,又仔細打量幾遍。

該怎么說呢?活見鬼了。還真他媽是顆活生生的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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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轉(zhuǎn)校來了個“啞巴”似的小女孩兒,永遠穿著大一號的連帽衛(wèi)衣和牛仔褲,一張小臉藏得嚴嚴實實。 大家都以為她丑得嚇人,哪成想一朝露了臉,卻是個驚為天人的美人胚子。 很快小美人就全校聞名,盛傳顏值能橫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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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闕春深(古言1v2,男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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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結(jié),不定時掉落番外本文文案:【美艷慫包太子妃x陰暗瘋批帝王x光風霽月太子,1v2男全C】承明帝蕭恪意外寵幸了個“小宮女”。“小宮女”嬌艷欲滴,豐姿冶麗。素了三十年的他,無法自控地破了戒。數(shù)月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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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真剛上大學的時候就結(jié)了婚。室友們看小姑娘手上戴著一枚簡約的婚戒,平日里更是很少提起自己的老公,又說是相親認識的,都以為夫妻關(guān)系很一般。 直到某一天,國際影帝喻景行被粉絲拍到在異國街頭,給身為圈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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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絲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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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格長相冷艶,性格淡漠,是娛樂圈里出了名的冷美人。她當年出道靠的是一張和花豹合拍的照片。 漫天飛沙,一棵枯樹下,身著紅紗的少女和一頭渾身花紋的花豹相對而站。少女眼神清冷疏離,花豹眼神警惕危險。 拍攝這
西方經(jīng)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