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忍不住調(diào)侃他:“這么賣師父好么?我頗替你的腦殼兒憂慮?!比站艣]好氣地白他一眼,冷笑不絕。“我怕你死在路邊啊,兄弟。要不你現(xiàn)在保證不去尋殷橫野晦氣,看他要幾萬兩白銀才欲和解,我回南陵給你湊去,你老兄肯嗎?”
“得了罷,你那可是窮山國,窮鬼的窮,不是瓊樓玉宇的瓊,擺譜呢?!惫⒄招ν炅?,低道:“此賊斷不能留。就算他能容我,我也容不了他,既為公道,亦有私仇?!?/p>
日九豎起了三根指頭?!澳憔驮谶@兒待三天。峰級高人不見你,你便將天下五道翻過一遍,也找不著影兒,看我?guī)煾刚伊颂煊^地隱多少年就明白。你覺得,他來找你干什么?”“多半是追究我冒名之責(zé)?”耿照苦笑。“……或讓你的謊話成真?!?/p>
耿照微怔,露出恍然之色,不免疑信相參,有驚喜亦有不解?!暗痘是拜吀嬖V你的?”“我猜的。”日九兩手一攤。“方才我留你,他老人家也沒說什么,對不?我本來只有四成把握,如今倒有六成啦。你就當(dāng)是教我給蒙了,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我不知你三天能學(xué)什么,但你別放棄說服我?guī)煾浮L熘灾?,從來就是這個道理?!?/p>
嘆了口氣,抹抹眼角?!拔易呃?,你且自便,需要什么就隨意使喚,不必客氣。我送他們一程,晚膳以前自會回來。”
窮山國驛館不小,畢竟能容納兩百來人駐扎,驛中仆從均是官府雇傭,以男子居多,只有幾名老婦,負(fù)責(zé)洗濯衣物。耿照本在廳中閑坐,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兢兢業(yè)業(yè)奉上茶點,應(yīng)對之際嗓音微顫,沒敢正視他雙眼,與其說是鬼祟心虛,倒不如說是惶恐;一聽少年吐出“下去罷”三字,如獲大赦,忙不迭地倒退而出,差點兒絆著高檻,摔了個倒栽蔥。
看來這幾日間,刀尸黑榜的耳語持續(xù)流傳,無論信與不信,越浦城內(nèi)怕是人盡皆知。這管事若是口風(fēng)不緊,不消半日,各路人馬便知“刀尸耿典衛(wèi)”在此,也毋須耿照傳出消息,聯(lián)系潛行都了。閑坐時諸事上心,益發(fā)不寧,耿照索性行出大廳,四下走動。
窮山國諸人集于偏廳,偌大的驛館顯得有些空蕩,走近大門,忽見一名頭戴花巾、身穿藍(lán)白相間的碎花小襖的少女,下身一件洗舊了的白棉褲,趿著白衲底的紅繡鞋,腰桿筆直,雖不見相貌,整個人的身形翦影看著十分精神,周身充滿青澀氣息。
少女捧著一只白瓷小缸,掖了條白巾子,看似酒肆里常見兜售蜜餞零嘴的,也有沿商家或富戶巷閭里尋客,都是打理精潔、模樣討喜的男童幼女,不扯嗓叫賣,逢人便笑瞇瞇地喊大叔大嬸,禮貌周到,也會幫忙摭拾些不費力的細(xì)活。有些老人家一開心,便同她們買零食,價錢自是比鋪里買要貴些。
看守大門的老驛卒正拿話逗她玩,少女低頭掩口,笑得花巾顫搖,甚是嬌憨。耿照覺她身形有些眼熟,只是逆著光看不清,本欲離去,見少女同驛卒交頭接耳,老人回頭一瞥,猶豫片刻,終是放了她進來。
白瓷缸里的蜜餞,老人是不會買的,但起碼讓她找買得起的人,試一試運氣,回報她陪他聊天解悶的體貼與善意。少女一邁步子,耿照便知是誰。葫蘆小腰結(jié)實緊致,合身的白棉褲將飽滿的股瓣,裹出鴨梨般的渾圓臀形,毋須于身后親睹,光憑翦影凹凸有致,可想見每一動那微微綁進肉里的綿潤彈手,令人難以移目。
無論胴體或心性,她都是發(fā)育完熟、充滿女人味的十八歲,鮮嫩可口,無比誘人。但適才在大門邊被驛卒逗笑了的碎花襖少女,怎么看都像十三四的黃毛丫,氣質(zhì)、模樣皆無懈可擊,連鼓脹的奶脯和屁股都像是女童吃胖了,無法激起正常男人的欲望。這出神入化的偽裝全不倚賴化妝,效果卻不遜于雷亭晚的人皮面具,“女童”的意象透過一顰一笑等細(xì)微的小動作,自骨子里煥發(fā)出青澀稚嫩來,遮去了青春胴體的熟艷欲滴;不管看過多少次,耿照只有滿滿的佩服而已。
潛行都真不簡單。耿照忍不住想。少女在門邊時看似不過十二三歲,一轉(zhuǎn)身邁步,似又長大了些,逆光的臉上看不清表情,一雙清澈的眸子卻越來越亮,越發(fā)鮮活,驚喜、釋然、擔(dān)心、害羞……諸般情思一一歷遍,最后全化成水花滾溢,若非少女生性倔強,絕不輕易在人前示弱,早已崩落面頰。即使對他也是一樣的。耿照就站在廊檐下,面帶微笑,靜靜迎著她,簡直像圖劃一樣。
少女必須竭力抑制,才不致奔跑起來,胸口怦怦怦地劇烈跳著,直到少年開口。“綺鴛姑娘,委屈你裝嫩啦。一定很辛苦罷?”裝……辛苦你妹!少女差點沒暈過去,滿腔溫情全喂了狗。她今日未扎馬尾,而是綁起一條烏亮的雙股大辮,若非顧忌那驛卒探頭探腦,直想甩脖子一家伙抽死他?!澳闼滥膬喝チ??”她惡狠狠瞪他一眼,雖壓低嗓音,難掩洶洶怒氣:“眾家姐妹滿城的找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沒按吩咐,沿路留下號記?”潛行都眾家姐妹要聽到她這樣跟盟主說話,怕是得暈。
當(dāng)然,也有少部分的惡意耳語,說她一早就跟盟主好上了,盟主還挺迷戀她似的,任綺鴛怎么騎在頭上也不生氣,看不出居然是個怕老婆的。少女們私下議論起到底是誰騎誰的問題時,無不羞得面紅耳臊,并頭喁喁。
“真對不住,連累眾位姐姐辛——”耿照萬分抱歉,話都沒說完,綺鴛眼尖偏見廊底一名仆婦端著木盆走近,神色十分不善,趕緊扮回女童的偽裝,嬌怯怯道:“大哥哥,買我一點罷?買我一點可好?”完全就是幼女的聲音、幼女的模樣,不是捏著嗓音扮小,甚可想像繡鞋里踮著腳尖欲跳未跳的急切殷盼,再也自然不過。
耿照還來不及佩服,綺鴛小臉一湊近,一股微帶汗潮的懷襟乳香鉆入鼻腔,眼皮底下的碎花小襖里,緊裹著起伏跌宕的兩只嫩乳,美景在前,已然難當(dāng);更要命的是,上回他聽見這等驚心動魄的娃娃音,是在街邊的分茶鋪子里,符赤錦雙手捧頰,奶聲奶氣地說“相公不能吃寶寶錦兒”,恰與綺鴛的“買我一點可好”相互輝映,分明眼前就是個小女孩,耿照襠間還是不爭氣地昂然隆起,雄偉的模樣十分嚇人。
綺鴛打死他的心都有了,她絲毫不懷疑自己的演技,只能認(rèn)為是這廝“性”趣異于常人,連幼女都不放過,簡直是武林?jǐn)☆?,借地形掩護,狠狠踩了他一腳,低聲怒斥:“齷齪!”耿照有口難言,見仆婦上前趕人,忍痛打圓場:“不……不妨,我愛……愛吃蜜餞,每天要吃一缸。嬤嬤請先忙去,我自行便了。”
婦人這才滿腹狐疑地入內(nèi),嘴里嘀咕個沒停。沒了外人,兩人一下子反而不知該說什么,尷尬地沉默著,只聽得心跳聲怦怦怦地響個不停,卻是傳自碎花布下的飽滿奶脯,那帶著薄汗的、溫溫香香的兩丸丘壑起伏。
耿照真怕她戳眼,索性別過頭,望著檐角;綺鴛羞意更甚,惱怒卻無處著力,只氣鼓鼓的,半天都不說話。
七玄大會后,耿照被掌管冷??禁道的黑蜘蛛長老認(rèn)為是龍皇化身,權(quán)限更在五枚刀魄之上,適逢其中兩枚被祭血魔君與聶冥途帶走,耿照干脆修改了進出禁道的規(guī)則,列出一份允許自由出入的清單,余人則須經(jīng)通報核可,再由引路使者攜入。此際冷??谷已是不折不扣的要塞,便持刀魄也不得其門而入,才會成為七玄同盟的避難所。但潛行都所有成員的名字,都不在那份清單上。
這是為防她們不幸落入敵手,也不會使鐵桶般的冷??禁道生出裂隙,予敵人可乘之機,同時也是潛行都的覺悟與決心。這些少女不需要庇護。她們隨盟主待在最危險的第一線,隨時準(zhǔn)備犧牲,毫無怨言。
耿照深知她們的辛苦,失蹤的這三日里,眾姐妹怕不是要急瘋了,也難怪綺鴛氣呼呼的。思前想后,終歸是自己不好,和聲道:“綺鴛姐姐,勞你回去同宗主、姥姥說一聲,我見了狐異門的代表,它們并未表明加盟,但也無意為敵,我還在爭取支持中。這幾天,真是辛苦你們啦?!本_鴛一驚回頭,再也冷不了臉,聽他低聲下氣認(rèn)錯,態(tài)度登時軟化,勉強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哼道: “行啦。讓你沿途畫記號、打星引釘,都簡單成這樣了,還能把自己搞丟……不知怎么說你。給你個叫'銷魂天香'的好東西,下回再被綁走,你就直接捏碎香囊;這味兒人的鼻子嗅不出,可用特殊方法辨別,一旦沾上,幾天都散不掉,只怕雨水而已。”解開最頂?shù)慕罂?,從衣里拿出一只繡囊,稍稍用力扯斷頸繩,塞在他手里。
耿照聽說這“銷魂天香”無色無味,本能湊近鼻端,嗅得一股乳脂甜香,沖口道:“好香?。 庇|手溫?zé)嵛⒊?,省起此囊原本貼夾于何處,不禁大窘。果然綺鴛“唰”的一聲粉頰暴紅,惡狠狠往他足背一跺,自銀牙間迸出低咆:“齷齪……無恥!”轉(zhuǎn)身奔出了驛館。
門外樹下、遠(yuǎn)處街邊,幾人前前后后,或收拾東西起身,或終于揀選了胭脂水粉會帳,各往不同方向離開,除了都是女子之外,年紀(jì)、衣著身份等,竟是無一相同。長孫旭、呼延宗衛(wèi)一行,到了傍晚都還未回轉(zhuǎn),倒是武登庸拎著滿載的魚簍,又哼著小曲回來。
驛卒、管事等已先得呼延囑咐,無不以貴客待之,不敢輕慢,遑論攔阻。武登庸將魚交給廚房,回到大廳,瞥了恭敬行禮的耿照一眼,怡然道:“閑著沒事么?隨我來,咱們活動活動筋骨?!惫⒄占鹊萌站蓬A(yù)告,并不遲疑,乖乖隨老人行出,來到一處別院中庭,周圍環(huán)境清幽,罕有人至,庭中遍鋪青磚,樹木緊靠廊廡,空出大片空地來,一看便是演武之用?!敖鳎医塘四闳瘴涔?。我一向不喜歡假,既不能擰掉你的腦袋、當(dāng)作沒這事,只好讓它成真。”老人瞇眼笑道:“你我自無師徒名分,況且編這鬼話的人太不地道,就算是我,三天里也教不了什么;當(dāng)初要是說三十天就好啦,只能怪你運氣不佳?!?/p>
耿照也笑起來。兩人笑了一陣,武登庸才道:“這樣罷,我每天問你一個問題,自只與武學(xué)有關(guān),不涉其他,視你的回答再決定教你什么。這樣既節(jié)省時間,也不致漫無目的,你以為如何?”
“悉聽前輩吩咐。”耿照恭謹(jǐn)回答。
“那好,咱們把握時間,你聽好了。”老人笑得莫測高深,慢條斯理道:“你要的,是高還是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