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崽子……”他把筷子用力拍在桌上,然后緩緩擼起袖子。卻在這時,林淡端著一碗粥和一碟紅紅白白的小方塊走過來,溫聲道:“沒吃飽就喝點粥,早上喝粥最好?!?/p>
這粥卻不是普通的粥,而是用吊了一晚上的奶湯熬的粥,里面有燉得酥爛的雞肉和肘子肉,另拌有切得細細的薺菜葉,白里透著點點翠綠,賣相十分好看,味道還格外香濃。
湯九得意的心情瞬間便破敗了,沉聲道:“趕緊吃吧,這是雉羹,相傳乃彭祖所做,號稱天下第一羹,十分養(yǎng)胃?!?/p>
威遠侯難看的臉色微微緩和,趁熱喝了一口粥,眼睛立刻就亮了。他不得不承認,早上起來喝一碗熱騰騰的濃粥,對沉疴難愈的身體而言不啻于一場洗禮。
“這是什么,酒味很濃?!彼每曜又噶酥概赃叺男〉印S蓝ê钜患胰际浅载?,有不認識的食物問他們就對了。
湯九果然知道,“這是腐乳,也是用酒泡出來的?!?/p>
威遠侯嘗了一小塊,立刻就被這種獨特的味道征服了,就著腐乳,以風卷殘云的速度干掉了一碗粥,表情別提多饜足。他的侍衛(wèi)們也一個二個吃得滿嘴流油,還不斷豎起大拇指夸林掌柜手藝好。
三刻鐘后,威遠侯把一枚足赤的金錠子放在桌上,領(lǐng)著一群侍衛(wèi)心滿意足地走了,走到半路似想起什么,又繞回來,把那些已經(jīng)悄悄逃離的小混混抓住,摁在家鄉(xiāng)菜館的大門前,狠狠打斷腿。
“林掌柜,你看看,本侯已經(jīng)幫你解決了這些小蒼蠅,你那壇楊林肥……”
不等威遠侯把話說完,林淡就遺憾攤手:“那壇酒至少還要再釀半年才能喝,如今不到三月就取出來,已經(jīng)算是毀了。侯爺若想喝,還得再等半年。”
威遠侯溫柔和藹的表情微微僵了僵,盯著林淡磨磨牙,終是拿她莫可奈何,只得沖侍衛(wèi)們喊道:“走,隨本侯剿匪去!”沒有那群胡亂糟蹋東西的土匪,他何至于被一個小姑娘擠兌。
林淡哭笑不得地搖搖頭,然后走進店里繼續(xù)煮面,對躺倒一地的小混混視而不見。她看似脾氣溫和,卻仿佛少了一些七情六欲,又哪里會去憐憫這些人。湯九使了幾個人把小混混抬走,免得耽誤店里的生意。
“林淡,這是你爹的遺物?!彼麖膽牙锬贸鲆槐痉狐S的書,解釋道:“就算威遠侯沒叫破,我今天也打算告訴你實情??匆娔愕牡谝谎?,我就認出你了。”是林淡教會了他——一個人的品德遠比能力更重要,也讓他陷入深深的懊悔與自責。所以哪怕過去了十年,他也未曾忘記過這個倔強的小姑娘。他一直想知道對方過得好不好,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她又能走多遠。
事實證明林淡能走很遠,比他想像得還要遠。
“謝謝世子?!绷值舆^書翻看,發(fā)現(xiàn)這是一本菜譜,恰是當年她爹增補的嚴家菜譜的下半部分。
湯九解釋道:“這是嚴朗晴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她把嚴家菜譜的前六十頁拿走了,這些年未曾做過你爹研制的菜。這是你爹的遺物,理當歸你所有?!?/p>
“未曾做過我爹研制的菜?”林淡重復一句,笑容泛冷。
湯九覺得這個笑容有些古怪,正想探究,就見秦二娘走過來,期期艾艾地開口:“林掌柜,你剛才說要給我拌一份黔州口味的鹵肉,如今還作不作數(shù)?”旁人全都被威遠侯嚇走了,唯獨她為了幾口吃的,堅強地留了下來。
“作數(shù),您請稍等。”一旦面對食客,林淡立刻收起假笑,變回了那個溫柔而又耐心的林掌柜。
秦二娘偷偷瞟了湯九一眼,心中微有些發(fā)楚。這個人她也認識,是永定侯府的世子爺,剛打贏一場勝仗,被皇帝調(diào)回兵部任職。他姐姐還是宮里最得寵的貴妃娘娘,上頭沒有皇后,可說是權(quán)勢滔天。
這家菜館真是神了,來來往往的全是大人物,幸虧當初沒把林掌柜得罪死。她剛想到這里,就見門口走進來一男一女,五官很相似,應該是兄妹,后頭還跟著幾個仆從。也是巧了,那名男子秦二娘也認識,不由自主就打了一個哆嗦。
林掌柜這里可真是藏龍臥虎啊,又一位惹不得的貴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