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看他一眼,牢牢盯著前方的路況,道:“抓緊時間,楚行云很快就會改密碼?!?/p>
前方路口出現(xiàn)長達一百二十秒的紅燈,魏恒索性把車靠路邊停下,和鄭蔚瀾走進路邊一家快餐店。
非用餐高峰期,快餐店里人不多,魏恒撿了一張靠窗且臨近門口的桌子,和鄭蔚瀾相對而坐。
鄭蔚瀾把電腦擺在桌上,敲著鍵盤喜滋滋道:“看來昨天晚上放在警局保安室里的信號轉(zhuǎn)送器起作用了?!?/p>
魏恒沒有理會他,雙眼盯著窗外的路面,時刻監(jiān)視著前后路口,忍不住催促:“快一點?!?/p>
鄭蔚瀾邊點頭邊說:“馬上馬上馬上……有了有了,你看!”
魏恒把電腦朝自己轉(zhuǎn)過來,霎時就看到浮現(xiàn)在電腦屏幕中的標號為160629字樣的案卷——銀江市629滅門案。
“你盯著外面?!?/p>
囑咐過鄭蔚瀾,魏恒凝神專心,從第一行文字開始一目十行的往下掃閱,在心里迅速提煉出重點。
羅旺年一家四口和保姆死于一六年六月二十九,當時羅旺年已經(jīng)被警方當做重點槍火販在偵查。羅旺年死于滅門后,銀江市局成立專案組,針對羅旺年展開全面的起底調(diào)查。
警方懷疑羅旺年死于黑道仇殺,然而案發(fā)現(xiàn)場太干凈,兇手連一絲破綻都沒有留下,偵查不到更多的信息。羅旺年死的太突然太蹊蹺,所以警方懷疑是否因為對其偵查的暴露,導致羅旺年的上線想要除掉他,保全自身。
這不是沒有可能,反而是最具有說服力的猜測。所以警方的偵查方向一直在和與羅旺年打交道的各色人種身上,也是借由這個機會才查到羅旺年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叫余逍,并且常年以余逍的身份做慈善。
'魏恒'就是他眾多資助對象中的一個。
這些信息,魏恒直到今天才知道,他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只被告知有一位企業(yè)家看中他的資質(zhì),愿意送他去國內(nèi)最好的私立學校讀書。直到今天,他遺失了這個機會后的多年,才知道當初給他這個機會的人叫余逍,也正是惡貫滿盈的羅旺年。
關(guān)于羅旺年的背景,魏恒一掃而過,將有限的時間投入到'現(xiàn)場取證'。
殺害羅家四口和保姆的兇手,手法非常干凈,用刀斧砍死無名死者后,又放火將尸體燒毀,所以尸體表面的痕跡全都付之一炬。雖然沒有破綻,但是現(xiàn)場肯定留下了痕跡。
兇手留下的痕跡是一組腳印。
銀江市警局技術(shù)人員經(jīng)過數(shù)次建模,和五名受害者對比分析,終于確定了其中三枚腳印不屬于任何一位受害者。
技術(shù)人員根據(jù)足跡推算出腳印主人的身高和體重,判斷編號為'1'的腳印主人身長在185厘米到193厘米之間,重達88公斤左右.判斷編號為'2'的腳印主人身長在180厘米到186厘米之間,重達79公斤左右。
除這兩枚腳印之外,還有一枚編號為'3'的腳印,留下的痕跡教淺,為建模造成一定困難,關(guān)于腳印主人的身高和體重推測至今沒有完成。
當時成立的專案組每次開會的會議記錄也詳細的登記在內(nèi),魏恒看到銀江警方根據(jù)兩枚清晰的腳印和一枚不清晰的腳印,推測兇手有三個人,屬于有預謀的團伙作案。
但是魏恒越往下看,越覺得專案組完全抓錯了重點,乃至于最后,他心中疑慮全消,卻猶如沉入冷水中,渾身發(fā)寒。
鄭蔚瀾偷空瞄他,見他臉色越來越不好看,額頭甚至冒出細膩的冷汗,嘴唇刷了粉似的,全無血色。
“怎么了?你看出什么了?”
鄭蔚瀾急道。
魏恒抬起一雙結(jié)滿冰霜的眼睛看著他,冷冷道:“全都錯了?!?/p>
“什么錯了?”
魏恒把電腦屏幕轉(zhuǎn)向他,因心中太過痛恨,說話時幾乎在咬牙切齒:“專案組懷疑兇手有三個人,其實只有兩個人。你看2號腳印和3號腳印,他們的足長一致,其實是一個人。1號是一個人,2號和3號是一個人,但是2號腳印和3號腳印卻一深一淺,說明留下腳印的人腳上有疾?!?/p>
鄭蔚瀾看不懂圖片中的腳印建模,只看文字,發(fā)現(xiàn)的確如他所說,如果把2號腳印和3號腳印假設(shè)成一個人,他們遇到的疑點確實迎刃而解。
疑點解開了,但是鄭蔚瀾卻高興不起來,反而和魏恒一樣感到濃烈的危機感。
“那這是……怎么回事?”
魏恒道:“我親手埋了高星元的尸體,高星元有多高多重,我很清楚,我能肯定1號腳印就是高星元。高星元就是兩個兇手中的'高個子',而另一個兇手是一個腳上有疾的'跛子'。”
說著,魏恒握拳往桌面上狠狠砸了一圈,咬牙道:“這個跛子就是江??!”
鄭蔚瀾心中一驚,想說點什么,卻說不出話來。
魏恒垂下眸子,自嘲般冷冷一笑:“但是江潯把身份還給我,設(shè)計讓我埋了高星元,他又莫名消失。現(xiàn)在兇手中的高個子是你,而我,就是那個跛子!”
鄭蔚瀾'騰'的一下站起來,怒極的盯著魏恒,隨后又無措的坐回去,咽了一口唾沫問:“那現(xiàn)在怎么辦!”
魏恒把電腦往他面前推過去,撐著額角吃力道:“先退出登錄,不然楚行云很快就會找到我們?!?/p>
鄭蔚瀾冷笑一聲:“既然好不容易登進去了,怎么能不看清楚?!?/p>
他把電腦拉到面前,板著青紫的臉繼續(xù)往下看,看著看著忽然皺了皺眉,抬起眼睛目光復雜的看著魏恒,道:“邢朗被通緝了?!?/p>
魏恒正努力從一堆愁思雜緒中捋出前因后情,聞言腦袋里一空,怔了怔:“什么?”
鄭蔚瀾咽了一口氣,又道:“你也被通緝了?!?/p>
魏恒緩緩皺眉,聽得見他在說什么,卻全然不懂他在說什么。
鄭蔚瀾便道:“邢朗和魏恒,你們都被通緝了,邢朗被污點證人指認為'將軍',而你是羅旺年的'接班人'!”
邢朗被警局內(nèi)部誣陷尚有可能,但是他怎么可能是'魏恒'?
魏恒道:“不可能,我在司法系統(tǒng)中的身份還是常念?!?/p>
鄭蔚瀾呼通一下把電腦屏幕轉(zhuǎn)向他:“照片上是不是你?和你一樣的血型,沒準兒連DNA留樣都一樣!”
印著蕪津市公安局紅章的通緝令上的,果然是他的臉,而且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拍了這一張彩色證件照。
仿佛海面上巨大的浪潮迎面沖擊,魏恒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頓,忽然了悟了什么似的,重新審視'羅旺年的接班人'這一行字。
他忽然冷靜下來了,問道:“那常念又是誰?”
鄭蔚瀾把電腦拖回去,唰唰唰按了幾下,看著電腦屏幕愣了一下,忽然氣竭了似的往后倒在椅背上,指了指電腦:“你自己看?!?/p>
果然,他不再是常念,此時常念在司法系統(tǒng)中長著一張蠟黃色的容長臉,油膩膩的黑發(fā)遮住了一只陰翳的眼睛。
或許被套入'常念'的身份之前,這個人也是一名身份失落者。
現(xiàn)在情況已經(jīng)很明顯了,無論對內(nèi)對外,他都不再是常念,而是真正的魏恒。
一個殺人兇手、羅旺年的接班人。
魏恒這才知道,原來他早在五年前,就已經(jīng)中計了。
他和江潯之間,身份發(fā)生的倒錯和偏差,都從五年前他親手埋葬高星元的尸體開始,發(fā)生了不可挽回的變化。
江潯的確把身份還給他了,同時也給他身上潑滿了臟水。
只有一種原因可以解釋江潯為什么費盡心機把他一步步引他入局,因為江潯才是羅旺年真正的接班人。
五年后,魏恒終于看透了真相,但是已經(jīng)為時太晚。
魏恒忽然轉(zhuǎn)頭看向窗外,見對面的馬路上停了三輛沒有掛燈的警車,數(shù)名便衣刑警從車上下來,奔往這間快餐店。
楚行云就在他們其中,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站在公路對面,舉起手槍,槍口隔了一條公路的距離,瞄準他所在的方向。
車流和人群,以及如潮水般奔涌而來的警察都變成了一道道虛影。魏恒看不到別人,只看著楚行云,在楚行云臉上看到一個警察對在逃的通緝犯理應露出的冷漠和敵意。
楚行云將手中的槍口對準他,隔著車流和人影的距離,說了句什么。
魏恒辨認他說話時的唇形得知,楚行云在對他說:“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