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了他,不高興是為了自己?!?/p>
“別多想了,人年輕的時候,誰沒犯過一兩回傻。”
孟遙“嗯”了一聲。
丁卓洗漱完畢,早餐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兩人相對坐下,孟遙問了問他最近醫(yī)院那邊的情況丁卓筷子一頓,“阮恬又送進(jìn)ICU了?!?/p>
阮恬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心衰缺氧的癥狀,呼吸困難,只能靠ICU維持呼吸。方競航現(xiàn)在基本已經(jīng)住在醫(yī)院了,寸步也不敢離開。
孟遙沉默,“那是不是意味著……”
“遲早的事?!?/p>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說話。
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之痛的人,反倒再也無法看輕生死。
吃過早餐,孟遙去廚房洗碗。
沒一會兒,丁卓走了進(jìn)來,“你今天有沒有事?”
“沒什么事?!?/p>
丁卓有些猶豫,看著她,欲言又止。
孟遙覺察到了,轉(zhuǎn)頭看她一眼,“怎么了?”
丁卓捉著她的手,把她手上洗潔精的泡沫沖洗干凈,關(guān)上了水龍頭。
“跟你商量一件事?!?/p>
他語氣有點(diǎn)嚴(yán)肅,孟遙跟著莫名緊張起來,“怎么了?”
“你覺得,在醫(yī)院和你公司之間租一套房怎么樣?”
孟遙愣了一下。
“沒別的意思,這兒離你公司也遠(yuǎn),離我醫(yī)院也遠(yuǎn),兩個人跑來跑去都不方便。”
孟遙低下頭,沒有說話。
丁卓見她沉默,有一點(diǎn)局促,也在想自己這個要求是不是提的有點(diǎn)唐突了?
他只是覺得孟遙每次加班到很晚,這個小區(qū)有點(diǎn)偏,附近也因?yàn)橹伟膊淮蠛贸鲞^一些問題,讓她一個人每天這么晚回來,總覺得不放心。醫(yī)院忙,要是住一起的話,在一起的時間多少還能多點(diǎn)。
“我就隨口一提……”
“等過一段時間吧,”孟遙笑了笑,“等我在公司轉(zhuǎn)崗之后。再說這個房子還有兩個月到期,我也得給室友留出一點(diǎn)時間另找合租者?!?/p>
丁卓點(diǎn)了點(diǎn)頭。
孟遙怕他覺得自己是隨口敷衍,踮腳主動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丁卓微微挑了一下眉,“這就行了?”
孟遙笑了,伸手推他,“你快出去吧,我洗碗呢?!?/p>
下午,孟遙期待已久的賞花之旅終于成行。
旦城的迦葉寺以粉櫻綠槐出名,每到櫻花開的季節(jié),游人如織。
他們?nèi)サ猛恚呀?jīng)是三月末,櫻花快要凋謝完了。這一周,恐怕就是最后一周賞櫻高潮,等清明一到,幾場雨落,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春日午后,空氣里一股濃郁的草木氣息,兩人在槐樹樹蔭底下,拾階而上,各自手里捏著三炷香,到大雄寶殿前去進(jìn)香。都不信佛,進(jìn)香只是心存敬畏。
殿前設(shè)了一個巨大的香爐,風(fēng)吹起陣陣香灰,空氣里一陣陣濃烈的檀香味。
孟遙伸手將自己的三支香插入香爐之中,繚繞的熱氣熏得他睜不開眼,抽手的時候,一支香沒有立穩(wěn),倒了下來,滾燙的香灰落在她手背上。
孟遙一顫,趕緊收回手。
丁卓趕緊捉住她的手,“要不要緊?”
“沒事?!?/p>
丁卓將手里的礦泉水瓶擰開,捉著孟遙的手,把水澆在她手背上。
孟遙疼痛稍止,轉(zhuǎn)頭看向香爐,那只沒插穩(wěn)的香,已經(jīng)伏倒在香灰之中,滅了。
進(jìn)過香,兩人向藥師塔走去。
孟遙問,“清明你放假嗎?”
“還說不準(zhǔn)?!?/p>
“我打算回去,”孟遙頓了一下,“看看曼真?!?/p>
丁卓,沉默數(shù)秒,“嗯”了一聲。
清明轉(zhuǎn)眼便到,醫(yī)院有事,丁卓到底沒有騰出時間來。
出發(fā)前一天,天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
孟遙聽了一夜的雨聲,到三點(diǎn)才入睡。第二天給丁卓打了個電話,便出發(fā)回鄒城。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從旦城到鄒城,一路都在下雨。動車在田野間穿行而過,傍晚時分,天色黑沉,孟遙看著車窗外,幾星燈火,浮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到鄒城已是晚上。
孟遙敲了敲門,片刻,里面有人應(yīng)了一聲,緊接著腳步飛奔而來,孟瑜將門打開。
孟遙問:“放假了?”
孟瑜幫她把東西提進(jìn)去,“下午放的,我也剛到家沒多久?!?/p>
屋里飄來飯菜的香味,王麗梅正在往桌上端晚飯。
“快去洗手吃飯,外婆已經(jīng)等得餓了?!?/p>
外婆笑瞇瞇從沙發(fā)上站起身,過來拉住孟遙的手,仔細(xì)打量一番,“沒事兒,不餓。遙遙,你看著臉色不大好啊,是不是還老熬夜呢。工作上放一放,別太逼自己?!?/p>
孟遙笑了笑,“好。”
外婆便推她去浴室洗手。
孟瑜也走進(jìn)來,兩個人擠在水槽前。
“你現(xiàn)在在新學(xué)校還適應(yīng)吧!”
“沒什么問題,老師比一中這邊的水平高多了?!?/p>
“謝過蘇叔叔了嗎?”
“媽專門請他們吃了一頓飯?!?/p>
說起這個話題,兩姐妹都有些沉默。
外面響起王麗梅的聲音,“洗個手也要這么久,快出來吃飯!”
飯桌上,王麗梅問起孟遙最近工作的情況,孟遙提了提自己要轉(zhuǎn)崗的事。
王麗梅對“文案”和“策劃”沒什么概念,只問她,“工資會漲嗎?”
“漲三千,做項目還有提成?!?/p>
王麗梅臉上現(xiàn)出些喜色,“那挺好的?!?/p>
孟瑜本在埋頭扒飯,此刻抬了抬頭,看向王麗梅,“等我高考完了,我也去兼職?!?/p>
“家里不缺這兩個錢,用不著你兼職?!?/p>
“姐,你能做為什么我不能做?”
“你把書念好就行?!?/p>
“那也不能家里花銷的大頭都讓你一個人擔(dān)著啊,你自己不結(jié)婚啦?”
“不是還早嗎?”孟遙看向孟瑜,使了一個警告的眼色。
“孟瑜說得有道理,你年紀(jì)也不小了,是該考慮考慮個人的事情。”
“媽,能不能別每次回來都說這個事兒?!?/p>
外婆笑呵呵,“算了算了,讓遙遙自己做主吧,我也還想她在跟前多呆兩年呢?!?/p>
“您是不知道,她這人慢性子,你要是不催她就不著急。問她她也不說,跟個悶嘴葫蘆一樣?!?/p>
孟瑜笑出聲。
王麗梅瞪他一眼,孟瑜趕緊埋下頭扒飯。
吃過晚飯,一家人在沙發(fā)上坐著聊了一會兒天,孟遙洗澡之后,回房間休息。
孟瑜正開著臺燈背單詞,孟遙坐在床沿上,“孟瑜,我問你一件事?!?/p>
孟瑜放下筆,轉(zhuǎn)過身來看他。
“去年大年初四,我代替媽去一個遠(yuǎn)方親戚家掛人情,曼真來找過我,你還記得嗎?
孟瑜仔細(xì)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兒,曼真姐那天是來找你拿東西的吧?”
“對,她來找我拿高中畢業(yè)照。你仔細(xì)給我講一講,那天是什么情況?”
“那天家里不是來了客人嗎,忙不過來,我一直在廚房幫忙,你東西都在左邊抽屜里,我就讓曼真姐自己找。我留她吃飯,但是她在房間里坐了一會兒,找到東西就走了。”
孟遙心里咯登了一下。
孟瑜盯著她,“怎么了?”
孟遙搖了搖頭,沒說話。
“姐,你怎么還惦記著曼真姐的事啊?你跟丁卓哥在一起,老提她不覺得膈應(yīng)嗎?”
“不提就能假裝不存在嗎?”
孟瑜撇了撇嘴,“其實(shí)我知道,丁卓哥這人挺好的。但我覺得以你的性格,跟他在一起,肯定要受委屈?!?/p>
孟遙神色淡淡,“沒什么委屈不委屈?!?/p>
“要是不委屈,你還瞞著家里人呢?我看你說都不敢說吧?!?/p>
“這是兩碼事?!?/p>
孟瑜便不再說什么了,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背單詞。
孟遙抬頭,看著角落里那一角紅旗,驟然覺得那紅色,顯得比白色更加刺眼。
雨聲瀟瀟,一晚上都沒有停。
天空剛剛泛出一點(diǎn)魚肚白的時候,孟遙就醒了。本想再睡一會兒,沒有睡意。起床洗漱,給一家人做早餐。
到上午九點(diǎn),雨小了一些,孟遙回房間披上外套,拿上傘準(zhǔn)備出門。
王麗梅正坐在沙發(fā)上,摘著扁豆,抬頭看她一眼,“去哪兒?”
“出去找個朋友。”
“中午回來吃飯嗎?”
“應(yīng)該回來?!?/p>
王麗梅便沒再多問,囑咐她下雨別著涼了。
孟遙走出門,把傘撐開,迎著稀疏的雨絲,跨過橋,向河對岸走去。
柳條河水流潺潺,河水黑沉,雨絲落下,散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孟遙站著看了一會兒,方才邁開腳步。
沒等公交,直接攔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jī)開去酒吧街。
那天晚上,管文柏問她“遙遙,你是真沒想過還是假沒想過……你那位朋友,蘇曼真,有可能是自殺的?”
孟遙一震,心里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你說什么?”
“你朋友生前一直不是一直在酒吧喝酒嗎,你不如自己去打聽看看,聽酒吧老板怎么說的?!?/p>
白天的酒吧街人跡寥寥,不過大半年沒有來,很多店面已經(jīng)改頭換面,認(rèn)不出來了。
孟遙走了一陣,在一家名叫“Sin”的酒吧前停下腳步。
霓虹招牌有些舊了,店前有一團(tuán)穢物,可能是昨晚喝醉的人留下的,讓雨水沖刷過后,格外惡心。
孟遙皺了皺眉,越過去邁上臺階,推開酒吧的門。
門上掛了一個鈴鐺,推開的時候,叮鈴響了一聲。
孟遙收起傘,甩了甩雨水,立在門邊,探頭往里看了看。
店內(nèi)光線昏暗,沒有客人。
吧臺后面,酒吧老板正拿著一塊軟布,懶洋洋地擦拭著酒杯。
他聽見響鈴聲,抬頭看了一眼。
即刻,他手里動作停下了,目光就這樣定在孟遙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