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失約
這方面江衡處理得恰到好處,他若是只邀請?zhí)砧蝗?,盡管她是小輩,終歸有些說不過去。若是叫上陶靖一起便不同了,不容易讓人誤會什么。
那天明明說的好好的,可是陶瑾忽然沒了狩獵的心情。阿娘都要走了,她還能怎么?
隔日一早殷氏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國公府,當初帶來的嫁妝她一樣都沒帶走,說是要留給日后陶瑾出嫁?!敖薪性龠^三年就及笄了,阿娘不能再陪著你,便把這些東西留給你?!?/p>
白云謠內,殷歲晴慈愛地摸著陶瑾的頭頂,說著說著眼里泛起一股酸澀,她難以自禁地摟住陶瑾,“我的叫叫……”
“阿娘……”陶瑾埋進她的頸窩,聲音嗚嗚,一邊蹭一邊回抱住她,越來越可憐地請求,“阿娘別走好不好?我不想你走,國公府好遠……”
楚國公府也在長安城內,不過兩家隔了好幾坊,在陶瑾的觀念里面,只要不住在一個家便是遠。
說實話楚國公待她也很好,楚國公殷如統(tǒng)共有五個兒子,僅得殷歲晴一個女兒。而那五個兒子又相繼生了好幾個孫子,到了殷氏這兒好不容易才求來一個外孫女,簡直是寵溺到了骨子里,瞧著便覺得歡喜。
殷如是個老頑童,以前沒少帶陶瑾出去玩,陶瑾自然也喜歡這個外公,但是……她還是想要阿娘!
清早開始就沒見到陶臨沅,也不知道哪去了。倒是二房三房的人相繼前來送行,或真或假地抹眼淚,說些挽留的話。
陶瑾在廊廡下站著,倚著廊柱磨蹭腳底繡鞋,蔫頭耷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從屋內走出一個人,陶妘慢慢地走到她身旁,遞出一方絹帕道:“這是我今早才拿來的,不臟?!?/p>
什么意思?
陶瑾迷茫地盯著那塊絹帕,好半響才醒悟過來,這是怕她哭嗎?
她撲哧一笑,笑時眉彎新月,水眸清亮,“你以為我為何難過?”
陶妘靜了靜,“難道不是因為大娘要離開?”
她誠懇地點了點頭,手下那方手帕,卻不是拿來拭淚,低頭編出一朵芍藥花朵的形狀。她手指翻轉,纖細瓷白的肌膚看得人眼花繚亂,沒片刻便完成了一朵。
陶瑾看了看,還算滿意,抬手別在了陶妘的發(fā)髻上,“你猜對了,我是很難過?!?/p>
其實她非常心靈手巧,女紅女課一般難不倒她,端看她肯不肯下功夫學而已。就連功課也如此,以前殷氏為她請的教書先生這么說過,聰慧機敏,奈何懶惰頑劣,說的就是陶瑾。
陶妘看著她明媚笑臉,在晨曦中幾乎變得透明起來,不知為何心中泛起一股憐惜。她知道陶瑾不痛快,就算笑時也一點都不開心,“你還可以常去國公府看大娘?!?/p>
話音剛落,陶靖從室內走出,停在兩人跟前。
他身姿挺拔,俊容平靜,一夜之間仿佛長大許多,“阿娘要出府了,我送她到國公府去?!?/p>
陶瑾拂了拂裙上塵埃,三兩步跳到他跟前,“我跟你一起去?!?/p>
二房三房的人皆已散去,陶老爺來說了幾句話,大約是覺得自己沒有挽留的資格,只叫殷歲晴回去好好照顧楚國公,他改日就去府上登門賠罪。
一行人正欲離開時,陶臨沅忽然從門外走入,腳步生風地來到紫檀屏風后,對一干人道:“你們都出去。”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看著殷氏,目光含著冷鷙與怨怒。
殷氏置若罔聞,從鏡奩前站起身,“有何事你便直說,不必攆走我的人?!?/p>
白術和另外八個丫鬟是她從家里帶來的,自然跟著她一塊回去。殷氏既然要走,便是所有東西都分得清楚,好像兩人同床共枕的往事,從未發(fā)生過。
陶臨沅面不改色,聲音更凌厲幾分:“出去!”
陶瑾倒想知道他同阿娘說什么,不過這種情況還是讓他們單獨相處比較好。于是拉著陶靖一塊出去,在院子里等候。
室內一下子只有他們兩人,陶臨沅反而不說話了,看著她容光煥發(fā)的嬌靨,心里百般滋味。
分明一起生活了十來年,他卻好像從未認真看過她。
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下一點痕跡,只比剛嫁入陶府時豐腴了些,卻比那時更有韻味。她微偏著頭,露出脖子那塊細膩光潔的肌膚,他知道是怎樣的觸感,摸上去滑膩柔軟,她的身體一直很柔軟。
以前他覺得她跟自己爭執(zhí)的嘴臉真是可惡到了極致,現(xiàn)在她安安靜靜地,冷漠疏離地看著他,他卻無比懷念那時的光景。
殷氏看了他一眼,“無事我便走了?!闭f著便往門口去。
陶臨沅眼神一凜,擒住她的手腕一步步逼近,“你當真對我沒有一點感情了?”
身后是朱漆彩繪大柜子,殷氏被逼得走投無路,后背霍然撞在木柜上,傳來清晰的疼痛。她擰起眉尖兒,好似聽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這一瞬間,陶臨沅竟想脫口而出“假話”二字。
他已經抓不住她了,出了這個門,他們以后便再沒有任何瓜葛。可是他為何如此不甘心?
哪怕只是騙一騙他也好,讓他知道她心里還有他。
他掙扎許久,“實話?!?/p>
殷氏迎上他的雙眸,微微一笑,“沒有?!?/p>
她推開陶臨沅,看著他沉痛的表情,忽然覺得非常痛快。彼時她捧著一顆熱乎乎的心到他跟前,卻被他晾了十幾年,最終冷成了一塊石頭。如今,她也想讓他嘗嘗心痛如絞的滋味。
她說:“我不會再見你,也希望你日后別打攪我。那些往事就當做了一場夢,你我從此兩不相欠,愿你好自為之?!?/p>
言訖便要走,沒想又被陶臨沅攔住,這回他緊緊地逼視她的雙眼,聲音仿佛萃上了毒汁,“你以為我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