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攤牌

太陽升起來了，又是新的一天，窗外幾聲鞭炮響，躺在床上的傅立群抬起一手，抵于額前，瞇著眼，朝向臥室窗簾外的陽光。歐啟航的睡相很不好，整個人纏在傅立群身上，埋在他的胸膛前，兩腳交叉纏著他的腰。傅立群側(cè)過肩膀，推了推他的額頭，歐啟航便睡眼惺忪地翻了個身趴著。

傅立群翻身下床，拉開窗簾，遠方群山青松上覆著一層雪，在陽光下折射出朝陽的光輝，閃閃發(fā)亮。

面朝落地窗處放了一張懶人沙發(fā)，傅立群隨之坐下，整個人陷了進去。節(jié)前那夜，他正坐在沙發(fā)上，摟著岑珊，互訴別來之事，看著窗外的冬夜銀河，說了許多話。

“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像現(xiàn)在這么說過話了。”傅立群道。

岑珊黯然而抱歉地說：“對不起?！?/p>

傅立群笑了笑，摟著岑珊，岑珊悠悠嘆了口氣，埋在傅立群身前。

“沒關系?！备盗⑷赫f，“被愛的人，是不用道歉的?！?/p>

岑珊無言以對，傅立群又說：“那天在機場，真是被你搞得差點整個人都萎了?！?/p>

離開郢市那天，岑珊的故事，依舊是以別人開頭的，傅立群記得很清楚。當時他背著運動包，手上戴著余皓給他編的幸運繩，看見岑珊來到機場時，還以為是在做夢。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不知如何出口，那一天他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還欠著十萬的債。

“你就沒有什么想說的嗎？”岑珊皺眉道。

“我能說什么？”傅立群苦笑道，“大家都只會聽勝利者說話，誰會在意失敗者的心情？”

“我想聽。”岑珊重復道，“我想聽，要不是……”

“你爸說得對，”傅立群望向機場外呼嘯的狂風，說，“我就是個傻白甜?！?/p>

岑珊于是不說話了，郢市機場大廳人來人往，傅立群又說：“我還記得兩年前，咱們說分手的那次，你提起過師姐?！?/p>

初中時他們有位師姐，曾經(jīng)也很看好他們，比他們大著三歲，傅立群與岑珊第一次約會，就是她撮合的。在他倆升大三那年，師姐剛畢業(yè)，喜歡上一名同班同學。那男生很窮，兩人住在一間出租屋里，典型是“坐在自行車上笑”的生活，哪怕家人反對他們在一起。

師姐的生活常被唏噓同情，岑珊的老爸知道后，更拿來教育岑珊，但傅立群見過那男生幾次，人是真的好，不是“圖什么不能圖他對你好”的好。而是上進、認真、溫柔體貼，平心而論，他比傅立群做得好太多。

但兩人最后還是分開了，師姐分手之后找了個疼她愛她的老公，在老公的公司里當老板娘，每天喝喝下午茶，滿世界玩。那男生則離開郢市，去上海討生活，成為一名出色的基金經(jīng)理，年收入兩百來萬。

如果師姐和那男生一直堅持在一起，師姐希望留在郢市陪伴爸媽，男方也不會離開，只能找一份四五千薪水的工作做著，師姐則忙得狼狽不堪，披頭散發(fā)，養(yǎng)兒育女，為小孩的奶粉錢、上學等等諸多柴米油鹽，與老公吵個沒完。

分開之后，男的有車有房，事業(yè)興旺。師姐也過上不愁吃穿的生活，對兩人都好。

這證明了什么呢？傅立群總?cè)滩蛔〉卦谙?，是不是人生里，也沒有那么多的非誰不可？他知道岑珊曾經(jīng)動搖過，他也動搖過。每個人是否都曾動搖過？一時的傷痛過后，是不是大家都會慢慢走出來？

那些年少無知時的承諾，最后都隨著時間的消逝，化作了一場回不去的夢。

而當他在電話里問余皓，是否也動搖過時，余皓想也不想，回答的是：“沒有啊?！?/p>

“人生有許多條路，對不對？”

那天周升在沙發(fā)上朝他說：“有些路很難，都得有取舍，關鍵是，你倆都得清楚，未來想要什么?！?/p>

外頭傳來碗碟碰撞聲、水聲、周升與陳燁凱的交談聲、煎蛋聲，傅立群閉上眼，感覺到了陽光照在臉上的暖意，歐啟航也醒了，正趴著看手機。

年初二，陳燁凱在客廳里沖咖啡，余皓挨個給朋友們打電話拜年，周升在廚房里做早飯。傅立群精神很好，眾人在餐桌前坐下，周升端著咖啡，說：“碰個杯？小歐！”

歐啟航還在口吐白沫地刷牙，聞言趕緊漱口，毛巾一擦，過來坐下。

眾人碰杯，開始吃周升做的蛋炒飯。

歐啟航：“……”

歐啟航：“這飯誰炒的？太好吃了！”

“小歐！你的睡相太糟了?！备盗⑷赫f。

陳燁凱說：“他這幾天差點把我踹下床好幾次……”

歐啟航：“群哥你身材練得真好啊。”

“大哥哥的胸膛很舒服吧？”傅立群道。

歐啟航：“當我私教唄，帶我練下?！?/p>

余皓：“你們都在說什么！這真是太混亂了……”

歐啟航：“給我留一點……”

周升：“夠吃的！你們是飯桶嗎？這里有四斤飯了！”

余皓一大清早就被吵得頭昏腦漲，歐啟航又說：“今天去游樂場嗎？余皓，咱們?nèi)ビ螛穲鐾姘?？?/p>

“吃你的飯。”陳燁凱說，“金烏輪的事情還沒解決呢?！?/p>

歐啟航道：“大過年的，玩一兩天也沒什么嘛，余皓你說對不？你也想去吧？”

余皓：“……”

余皓心想我確實有點想去，已經(jīng)很久沒去過游樂場了。

“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陳燁凱問傅立群。

“突然一下就看開了。”傅立群答道，“不，是‘想開了’，就像……許多事在醒來的時候，覺得也沒那么讓人焦慮，反正，接下來我會加油。兄弟們有啥用得上我的地方，隨時叫我。”

眾人點了頭，傅立群又伸了個懶腰，看了眾人一眼，說：“要么我請大家出去玩？雖然還沒還錢……”

周升道：“哎！”

傅立群在手機上給他們買游樂場的票，余皓問：“叫上嫂子唄？”

“嫂子昨天才回家，你就別折騰她再跑一次了?！敝苌f。

傅立群說：“我問下?！闭f著到一旁去給岑珊打電話，站在落地窗前。周升看微信上的電子票，陳燁凱問余皓：“畢業(yè)論文寫多少了？”

余皓馬上就后悔了，為什么沒有拒絕去游樂場的提議！

“寫了不到百分之十。”余皓答道，“我還是不去了，你們倆去吧……”

歐啟航：“勞逸結合，一起……”正說著時，傅立群結束通話，回來了，臉色有點奇怪。

“怎么了？”余皓問。

傅立群臉上現(xiàn)出想笑卻竭力控制的表情：“你嫂子的爸來了，想單獨找我談談?！?/p>

“哇靠！”所有人一起道。

歐啟航說：“嫂子昨天回去攤牌了？”

陳燁凱說：“怎么談？這也太直接了吧?！?/p>

傅立群攤了下手，沉吟片刻，說：“讓我約時間地點，他想和我談條件。”

余皓：“大伙兒一起陪你去？”

陳燁凱：“找家高檔點的酒店？想談什么？”

傅立群說：“鐵定拿著支票過來讓我自己填啊，還能談什么？”

周升：“約哪兒都行？”

傅立群：“說約哪兒都行，好歹找個喝茶的地方?！?/p>

周升與傅立群對視，傅立群倏然一靜，兩人臉上都現(xiàn)出了惡作劇般的笑意。余皓在寢室里見過他倆太多的這種默契時刻了，這是一種即將惡搞的、令人發(fā)指的惡趣味即將釋放的前兆。

周升：“不！不！不！現(xiàn)在他讓你提條件了！你想……”

傅立群：“對！去什么酒店！不去！”

余皓與周升、傅立群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馬上就猜到了他們想說什么，頓時大笑起來，說：“不行你們太過分了！”

傅立群霸氣十足道：“出發(fā)！”

周升道：“出發(fā)！怕他怎的？”

歐啟航：“？？？”

陳燁凱：“……”

余皓：“等等！趕緊給哥哥找衣服，幫他抓下頭發(fā)才好出門??！”

歐啟航去拿吹風機，周升去翻衣服，陳燁凱去找發(fā)蠟。

兩個小時后，游樂場。

余皓與周升、陳燁凱、歐啟航各拿著一杯熱巧克力，看見了岑珊的父親岑永昌。

那是個很精神、穿著西裝的中年人，長得居然還挺帥，有點老帥哥周來春的風范，但比起周來春那一身擋不住的混子老板氣場，明顯岑永昌更厲害也更內(nèi)斂，他的皺紋很少，保養(yǎng)得也不錯，看得出常年健身運動。岑永昌圍著圍巾，并未在游樂場里對傅立群表現(xiàn)出明顯的敵意。

余皓遠遠看著，岑永昌偶爾轉(zhuǎn)頭時，余皓猶如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朝周升說：“真的好像那條龍！”

岑永昌的法令紋與眼神，確實非常像傅立群夢里的龍！

傅立群在岑永昌面前也非常禮貌，穿了件修身的西服外套，這段時間里他的身材練得很好，在傳銷組織中餓瘦了些許，現(xiàn)在解去心結，精神煥發(fā)，年前特地去剪了頭發(fā)，今天出門前，他們還幫傅立群稍微修整了下。

一個看上去有錢而精致的中年男人，與傅立群站在一起，兩人居然還差不多高，余皓心想岑珊的老爸年輕時應該也是男神級的。

“這好像中年總裁包養(yǎng)了一條小狼狗……”周升一手扶額，現(xiàn)出不忍卒睹的表情。

余皓接了個電話，是岑珊打來的，岑珊今天起床就感覺不對，急忙來了郢市，果然岑永昌已經(jīng)到了。

“呃……我們在游樂場？你們昨晚吵架了嗎？”

“沒吵，你們怎么跑游樂場去了？”岑珊說，“等著，我馬上到，正好經(jīng)過這附近?！?/p>

“快看快看！”歐啟航忙推他們，示意他們看，“真的上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人快要被笑瘋了。

傅立群請岑永昌上了摩天輪！陳燁凱拿著熱巧克力，快要站不穩(wěn)了，周升實在受不了這惡作劇，關鍵岑永昌還說過“你想在哪里談都可以”，于是就被傅立群給帶上了摩天輪！

上去之前，余皓還拿相機，推鏡頭給傅立群與岑永昌拍照，拍下了這歷史性的一刻。

岑珊來了，看四名帥哥在餐廳外面笑得快要不能自理，莫名其妙道：“大個子吶？你們在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