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糖醋排骨
被教訓(xùn)了的姐妹倆閉緊嘴, 不再說悄悄話。
老爺子搖頭嘆息了半晌, 才轉(zhuǎn)頭看向沈渡。
不知怎么眼神下意識就往他腦門上的繃帶跑,心虛的捂嘴咳了兩聲:“沈渡啊, 多吃點(diǎn)菜?!?/p>
然后又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他碗里。
這是容榕喜歡吃的菜,她口味稍重,為了配合她的習(xí)慣, 廚房燒的也偏川浙地帶。
糖醋味很濃,甜醋醇厚,光是用嘴巴吸抿表層的醬汁就能嘗到酸甜干香的口感。
而最喜歡吃這道菜的人今天卻沒資格品嘗,老實(shí)站在墻角自我反省。
沈渡剛將排骨喂進(jìn)嘴里, 就察覺到了一抹強(qiáng)烈的目光。
他朝源頭處望過去,小姑娘側(cè)著臉,正巴巴地望著他, 筷子上的排骨。
似乎也是察覺到他在看自己, 她連忙扁嘴, 眉頭耷拉下來, 一副要哭的樣子。
沈渡扯了扯嘴角, 沒搭理她。
容榕泄氣般的對手指。
“沈渡啊?!币慌阅燥埖亩鸾K于開口, 滿腹疑問的再次確定:“你真的在跟榕榕談朋友嗎?”
因?yàn)榻忝脗z剛剛搞的那一出, 她再叫沈先生已經(jīng)不合適了。
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就算居于集團(tuán)高位,按照年齡來看終究是晚輩。
“是的?!?/p>
二嬸欲言又止,想問什么又沒問出口。
老爺子輩分更高一些,干脆替她問了出來:“你喜歡榕榕這丫頭哪點(diǎn)???她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姑娘, 只會給你添麻煩?!?/p>
二嬸附和點(diǎn)頭。
墻角的容榕齜牙,暗自不滿。
二叔夾了口肉送進(jìn)嘴里,語氣頗有些無奈:“現(xiàn)在年輕人很隨性的,看對眼就是看對眼了,哪兒來那么多為什么,我早看出來榕榕和沈渡有緣,你們還非不信?!?/p>
語氣間不免得意。
沈渡低頭淡淡笑了,又見老爺子并沒有因?yàn)殚砰哦宓脑捑头艞壟俑鶈柕祝坏么穑骸澳狞c(diǎn)都喜歡?!?/p>
或許是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么露骨,老爺子一時間噎住,表情有些尷尬。
其他人臉上神色也紛紛微妙起來。
站在墻角的容榕嘟著嘴,心里冒著粉紅色的小泡泡,揪著手指,身體不安的左右搖擺著。
二嬸嘆氣:“原本以為你和青瓷會更談得來一些。”
“說什么呢?!倍宓吐曁嵝?,眉頭微皺:“人都是榕榕的男朋友了,還想著給人瞎湊?!?/p>
容青瓷揚(yáng)聲反駁:“別把我扯進(jìn)去啊,我對沈渡沒興趣?!?/p>
這句聽著像是頂撞,容青瓷不了解父母苦心,說話也直,從不管自己開口是否會傷到他人。
“你對誰都沒興趣,你干脆這輩子也別結(jié)婚好了,當(dāng)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倍鹉樏嬗行觳蛔?,摔下筷子對著不遠(yuǎn)處的容青瓷尖聲訓(xùn)斥:“給你介紹了多少人,你一個都看不上?,F(xiàn)在好了,沈渡也成了你妹妹的男朋友,你看看你自己有什么是比得過你妹妹的?”
容青瓷臉色一黑,勾著唇角譏諷了笑出了聲。
二叔嘆聲,在桌子下扯了扯她的衣角:“行了,當(dāng)著客人的面呢,少說兩句?!?/p>
二嬸不耐的甩開手,指著容青瓷轉(zhuǎn)頭沖二叔哼笑:“你不是這么想的?你以前不也經(jīng)常說青瓷做什么都比不過榕榕,如果不是大哥去世得早,榕榕又沒心思管理公司,青瓷這個副總的位置早就被榕榕頂替下來了!”
“夠了!”
老爺子重重敲著,目光凌厲:“書玲你閉嘴!沈渡和北也還坐在這兒吃飯,你想讓他們倆看咱們家的笑話是不是?”
岳書玲緘口,神色微怒。
沈渡下意識的看了眼徐北也,對方只沖他微微搖頭。
老爺子沉聲轉(zhuǎn)移了話題:“北也,你大哥二哥怎么還沒到?”
“市政臨時開會,一時半會估計(jì)脫不開身,大哥已經(jīng)打電話說讓我們別等?!?/p>
“那我們繼續(xù)吃飯。”
每次在飯桌上,這樣言辭激烈的爭吵總是維持不了多長時間。
容榕垂頭盯著自己的拖鞋,不敢看身邊的容青瓷。
她們之間總是這樣的,時好時壞,一點(diǎn)的火星子就能讓剛剛?cè)谇⒌臍夥账查g點(diǎn)燃。
這頓飯吃到最后,所有人臉色都不太好。
沈渡臨時接了個電話,去了后院。
老爺子將二叔夫婦叫到了二樓書房。
臨上樓時,容榕不安的看了眼他們,二嬸沒轉(zhuǎn)頭看她,倒是二叔深深地望著她,最后輕輕嘆了口氣,什么話也沒說。
在父母剛?cè)ナ滥菚海瑺敔斣?jīng)跟她說過,以后就把二叔二嬸當(dāng)爸爸媽媽。
她那時尚且年幼,卻也知道,爸爸媽媽這兩個身份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就算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二叔二嬸也不行。
她之前一直跟著母親生活,有很多小習(xí)慣讓二叔夫婦看不慣,曾嚴(yán)厲教導(dǎo)過她。
不準(zhǔn)埋頭吃飯,不準(zhǔn)到處亂跑,不準(zhǔn)玩弄鋼琴節(jié)拍器,被訓(xùn)斥的時候不能揪著裙子。
“你不能學(xué)你媽媽那套,她是戲子,而你是容家的二小姐?!?/p>
這是她聽過最多的話。
二叔二嬸總免不了對她一頓教訓(xùn),她逐漸有些畏懼他們,心里隱隱也覺得,或許他們不喜歡她做女兒。
容榕哭著去找爺爺,說自己不要父母了。
她眼睛都哭紅了,爺爺嘆氣,終于放棄讓她過繼的想法。
從那以后,訓(xùn)斥少了,他們對容榕的關(guān)注也少了。
他們原本就極少對容榕露出什么和藹的表情,如今年歲漸過,關(guān)系不遠(yuǎn)不近,十分尷尬。
容榕覺得自己處境尷尬,只能避免見面。
她端著溫水,小心翼翼的走到容青瓷面前,勉強(qiáng)撐起笑容,將手中的杯子遞給她:“喝水嗎?”
容青瓷揮開她的手,語氣淡淡:“離我遠(yuǎn)點(diǎn)。”
容榕尷尬地縮回了手,抬起胳膊自己將水喝了個干凈。
“青瓷。”徐北也忍不住出聲,語氣無奈:“你不應(yīng)該每次都把氣撒在小榕子身上?!?/p>
容青瓷冷笑:“徐北也,你在幫倒忙你知道嗎?”
徐北也也笑了,眸間沒什么溫度:“小榕子有什么錯,你沖著她撒氣,事情就能解決嗎?”
“你是不是想說我小肚雞腸?還是想說我自私自利?”容青瓷仰頭,唇角勾出自嘲的笑容:“這些我都認(rèn),因?yàn)槲胰萸啻删褪沁@樣的人,我喜歡了十幾年的男人死心塌地的喜歡我妹妹,我爸媽每時每刻都拿著我跟妹妹比,我拼了命的學(xué)習(xí),拼了命的工作,卻都不如容榕隨手畫一幅畫就被美院錄取,也不如她年紀(jì)輕輕辦畫展,成為藝術(shù)家,我就是這么小氣見不得她比我好怎么了!”
她越說越哽咽,說到最后幾乎快要堅(jiān)持不下來,壓抑著自己的抽泣聲擠出來了字眼。
這些話說完,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倏然倒在了沙發(fā)上,身體隨著慣性晃動了幾下,雙手無力的癱倒在身子兩側(cè)。
容青瓷大口喘著氣,平復(fù)呼吸。
徐北也頹然,挪開目光,滿眼都是自責(zé)和無可奈何。
她終于說出口了。
其實(shí)旁人誰不知道這真正的緣由,只是容青瓷一直自欺欺人的認(rèn)為自己藏得極好。
“小榕子,你去后院找沈渡吧?!毙毂币查_口趕人:“他電話應(yīng)該早就打完了?!?/p>
容榕沒有動作:“我去找沈渡,然后你們又在這兒坐上幾個小時,繼續(xù)死循環(huán)嗎?”
徐北也抬眼,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她走到容青瓷身邊,容不得對方有任何的抵抗,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她。
容青瓷用力掙扎:“干什么!”
容榕不說話,只是固執(zhí)的抱緊她。
“放開我??!”
容青瓷用力推開她,下意識抬手擦過她的臉頰,最后又驚慌的趕忙收回了手,紅著眼吼她:“你走開點(diǎn)行不行!”
“我已經(jīng)躲了你這么久,你還想我怎么樣!”容榕咬唇,抓著她的肩苦笑:“如果你覺得這是我的錯,你討厭我,要嘛就跟我斷絕關(guān)系,要嘛就把我按在地上打一頓,你不要對我時好時壞,讓我覺得你還把我當(dāng)妹妹!”
容青瓷微愣,模糊著眼眶看不清容榕的表情。
容榕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了容青瓷眼角邊的淚水:“如果你想好了,就告訴我答案,繼續(xù)做姐妹還是斷絕關(guān)系,我都聽你的。”
說罷她站起身來,徑直往二樓走去。
容青瓷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半晌,徐北也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也跟著離開了客廳。
這句對不起他很早前就說過了,在他出國留學(xué)前一天,她哭著拽他的衣角,問他是不是因?yàn)槿蓍挪懦龅膰?/p>
他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拉開,只說了句“對不起”。
算來,他的拒絕在那時候就已經(jīng)很干脆,就算之后他違心否認(rèn)過自己喜歡容榕,明明謊話說的很沒有水平,但她還是自欺欺人的信了。
容青瓷遮住光,剛剛被容榕擦去淚水的地方再次濕潤,有些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