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春逝
鐘越和阿那托爾初次見面,兩人都對彼此頗有好感——阿那托爾也是快五十歲的人,然而和單啟慈丁聰元不同,他保養(yǎng)得宜,亞麻色的卷發(fā)梳得一絲不亂,一雙淡褐色的眼睛,襯著希臘式的鷹鉤鼻,宛然是音樂學(xué)院里掛著的那些畫像人物。
鐘越對他十分尊敬。這樣的大師,過去他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其實圈子就是這樣,懷才不遇的人太多了,他們?nèi)钡氖且粔K敲門磚。金世安機緣巧合,撬動了喬紗紗,又憑著秦淮夢,打動了單啟慈,再之后,又靠著單啟慈,觸到了張惠通。
如果沒有這些人,阿那托爾一輩子也不會正眼去看鐘越,甚至根本不會知道有這個人存在。
當(dāng)然了,敲門磚只是一塊磚,真正要獲得大師的喜愛,還是要看本事。
鐘越做到了,阿那托爾就住在巴黎,更時常把鐘越留在家里。他們張琴代語,陶醉在東西方交匯的音樂世界里,忘記了所有心事和煩惱。
現(xiàn)在他們正在合奏,阿那托爾用鋼琴來代替笛和胡琴,鐘越彈琵琶,演繹這位大師剛剛為秦淮夢寫下的主題音樂。
一曲終了,阿那托爾自己激動地鼓掌,又把鐘越抱在懷里,熱情地吻他。
鐘越只好禮貌地伸過臉。
而大師先吻了他的左右臉,又去吻他的額頭,吻他的長發(fā),還來不及鐘越有所疑義,阿那托爾托起他的下巴,去吻他的嘴唇。
這個美麗的亞洲男人,一定是他的繆斯,他憂郁的眼睛囊括了所有東方情懷的詩。
鐘越終于感到不對勁,他惶恐地推開阿那托爾:“……NO。”
大師困惑地看著他,又試圖和他接吻。情之所至,他認為這很自然。
鐘越向后退了幾步,結(jié)結(jié)巴巴地用中國式英語解釋:“Sorry……I hАVe,lover,only?!?/p>
阿那托爾驚訝了片刻,“我的孩子,你看起來并不像擁有愛情的人?!?/p>
鐘越聽不懂他的法語,只是繼續(xù)重復(fù),“I love him,forever.”
大師審視了他許久,神色漸漸變換,他不顧鐘越的抵抗,再次擁抱他。
“你一定是有一段悲傷的戀情,我可憐的孩子?!?/p>
鐘越雖然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但他看到阿那托爾的眼睛,這次不再充滿情欲,而是個真正的慈父了。
法國人的感情變化真猛烈,鐘越汗顏地想。
阿那托爾又憐愛地吻他的臉,“愛情是我們創(chuàng)作的永恒源泉,即便它是悲傷的。”
他坐下來,從鋼琴上汩汩不斷地流出哀切的音符,這是靈魂共通的語言。
鐘越在一旁聽著,他身后的落地窗外,是巴黎韶華盛極的春光,而他坐在這里,聽一個異國人彈出了他難以啟齒的心事。
年年春色遍天下,來在塞納河邊,也來在蘇州河邊,而春光老去得這樣快,總怕一轉(zhuǎn)眼,就春光不再。
秦淮夢劇組奔赴蘇州,趕在春色闌珊之前,進行外景的拍攝工作。張惠通遍訪蘇浙兩地,將蘇州的崇安里選定為外景之一。白楊和姜睿昀在這民國風(fēng)情的小巷里,一遍遍地走著,相互望著,身邊拂過桃紅柳綠的風(fēng),天空降下溫潤的、江南的雨。
有時候他們比較幸運,能趕上真下雨,蘇州的春雨是暖的,飄在身上只覺得溫柔——沒有雨的時候就比較慘痛了,只能人工造雨,人工雨不僅涼,而且臭,水管里噴出來總有一股怪味兒。
兩個人在雨里淋了三天,前幾場是小雨,后面還得在大雨里演戲,大雨當(dāng)然不是天上下的,都是水龍頭對著澆。白楊倒不覺得怎樣,姜睿昀三天下來,居然有些發(fā)燒的意思。
沒辦法,姜睿昀比白楊多了好幾場獨角戲,都是在大雨里拍,放在電影里可能只有幾十秒,而張惠通讓他活生生淋了一整天。
還好有配角的戲,讓他們還有喘息的空間,不至于做二十四小時的連軸落湯雞。
寧寧慧慧緊急地全組發(fā)放姜湯,姜睿昀會做人,喝湯從來都是全組共享。白楊聽他啞著嗓子,有些同情:“你這臺詞肯定過不了,要不休息一天,啞著嗓子張導(dǎo)肯定讓你重拍?!?/p>
姜睿昀不說話,低著頭節(jié)電。
張惠通大概就是想要他如狂似病的樣子,也就是想要他啞著嗓子。名導(dǎo)從來都十分殘忍,為了藝術(shù)獻出生命,這句話真的不是開玩笑。
他懶得和白楊解釋,他只想休息一下。
“要不要我?guī)湍阏埣伲俊卑讞钅椭宰訂査?/p>
姜睿昀毫不領(lǐng)情,“你好吵?!?/p>
“……??!”
什么玩意兒!白楊火大地看他,不都是為劇組著想嗎?十幾遍不過,浪費的不是大家的精力?姜睿昀什么時候能不發(fā)神經(jīng)病,生病了就要躺下休息好嗎?
他在這頭生氣,姜睿昀忽然問他,“腰還疼嗎?”
“???”
“劍蹤那個時候,你摔下去了,淋雨腰疼不疼。”
“……還行?!卑讞顚λ耐蝗粨Q臺有點無措。
其實一直會疼,雖然手術(shù)成功,劍蹤尋情時的墜崖,讓白楊落下了終身的病根。涼水澆上來的瞬間,會感到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