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富強臉上沒有表情,嘴角卻有點帶笑:“電視上能看?哪個臺?”
世安也笑起來:“星芒衛(wèi)視,正在播呢,再有兩天就播到這一段兒了,導演一直夸白楊演得好?!?/p>
白富強嘴上不說,心里還是高興的。白富強便向坐在前面的鄭美容問:“鄭小姐,你們是他的同事?……經(jīng)紀人?”
鄭美容回過頭來:“金總是白先生的——”
“投資人?!笔腊步涌?。
鄭美容看了他一眼,點頭。
“哦,老板,”白富強省悟,“多不好意思,大過節(jié)的你不在家陪父母,千里迢迢的來接我?!?/p>
“金總對白先生很重視?!编嵜廊菰谂赃叢幌滩坏卣f。
白富強覺得這個姑娘有點兒拿大。他總覺得哪里好像不對?
接下來幾天和一般探親三日游沒什么區(qū)別,三十初一連擺了兩場,第一天李念帶著鐘越和公司的人作陪,第二天家宴,鄭美容帶著女兒作陪。
鄭美容十分尷尬,特意帶上了孩子,效果更加尷尬,白富強臉都綠了。
“我已經(jīng)有孩子了。”鄭美容誠懇地解釋。
我知道你有孩子了,白富強想,你這是在跟我示威???!
金世安第一次覺得鄭美容真是不會辦事。受點兒委屈能怎么樣?。?!
總體來說會餐還是親切友好的。第一天白富強被李念灌得七倒八歪,第二天白富強被鄭美容敬了十八個酒。世安聽說了白楊的父親喜歡唱歌,晚上又讓李念安排唱歌。
白楊的爸半醉未醉,給大家傾情獻唱《小白楊》:“我兒子,就按這歌取的名字……我讓他、當兵,他干了這一行,”說著捉起世安的手:“金老板,我兒子,多虧你照顧,”又去抓李念:“還有,李老板,他平時不懂事,瞎胡來,你們多擔待?!?/p>
白楊縮在旁邊想笑又不敢笑。
李念覺得自己是多余的。
初二一天,世安叫李念帶著小牛小謝,和白楊一起陪著白富強四處轉著玩——明孝陵不去,怕意頭不好,只玩梅花山,玄武湖,又去雞鳴寺燒香,求白楊鴻運當頭。燒香的時候有小姑娘認出了白楊,圍著上來要簽名。
白富強切切實實地感到他兒子確實是個名人了。
一天下來玩得盡興,世安又請岳父去家里喝茶。
白富強在世安紫金山的豪宅里落了座,幾個人書房陪著坐下,沏了猴魁上來,白富強四面看世安闊朗的書房:“金老板年輕有為,我這兒子白念個大學,還是藝術特長考進去的,你生意這么忙,還有心思看書,肯定名校畢業(yè)吧?”
世安隨口笑道:“我也是國立東南畢業(yè)的,留學在劍橋,以后白楊也有機會出去見識,都看李總安排?!?/p>
白富強驚嘆:“劍橋大學啊,不得了不得了?!?/p>
李念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金世安明明和鄭美容是同學,兩個人都在澳洲念書。
世安只顧著和他岳父說話:“白楊很聰明,伯父就放心看著吧。”
白富強又打量墻上掛的字:“這個字好。寫得大方。”
世安微笑道:“伯父也喜歡書法?”
白楊在旁邊插口:“他平時就是寫著玩。”
白富強瞪了兒子一眼,又看世安:“我就是有時候練練。你這掛的字挺貴的吧?”
白楊又插嘴:“這是他自己寫的?!?/p>
白富強驚訝地看著世安,世安頷首笑道:“伯父若是喜歡,我寫一張給伯父,只要伯父不嫌棄?!?/p>
說著他叫小牛小謝鋪開紙筆,就手寫了一幅快雪時晴,邊寫邊道:“明天我讓人裱起來,伯父也不用拿著,我讓人專門送去家里?!?/p>
金世安很懂得照顧人的自尊心,并沒有送任何昂貴的禮物給白富強。
何況當年劉紀文最喜歡他的字,這字連南京市長的家也進得,他不信入不了岳父的眼。
白富強卻暗暗打量起這個年輕俊朗的金老總——斯文和氣,總帶著笑,別人說話的時候他不多話,別人無聊的時候他總能適時地提起點話題,“如沐春風”四個字再合適不過。
金老總對他兒子未免也太好了些。
白富強還要值班,初三就要趕回去,世安和李念都一再挽留,白富強只說“制度規(guī)定,必須到崗,我就來看看他就行了——你們都是大人物,在南京多照顧照顧他?!?/p>
白富強沒讓世安來送,只叫白楊一個人開車送他去了高鐵南站。
父子兩個站在進站口,白富強來的時候沒帶什么,只帶了兩條煙,都給了世安,走的時候倒帶了整整一箱禮物,是世安從美國帶回來的,只說是白楊送的。
“太多了。”白富強說,“你們金總李總,也太客氣了?!?/p>
“那是因為我有本事。”白楊昂頭挺胸。
白富強盯著他兒子看了許久。
許久,他嘆了一口氣:“楊楊,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
白楊有些愣住。
白富強仰起頭來看天。
“唉……你媽死得早?!?/p>
他終究沒有再說下去。只看著白楊:“你要多努力?!?/p>
白富強拉起箱子,又看看白楊,“走了?!?/p>
不知道為什么,白楊一句話也說不出。春節(jié)快樂、保重身體,爸我想你,這些話都梗在喉嚨里。
——他的父親,年過五十,可看上去已經(jīng)有些傴僂。真的已經(jīng)老了。
白楊望著他父親漸行漸遠的身影,春運的人潮很快將他獨行的背影淹沒。茫茫人海,像是永隔。
父親離他的世界,已經(jīng)越來越遠。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也是他自己選擇的愛情。
白楊突然覺得十分心酸。說不出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