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冬日里南方的清晨，帶著某種濕乎乎的涼寒，沁人肺腑。水杉的葉子在寒風中染成鐵繡紅色簌簌地落下來，如此蕭殺，看在陸臻眼里仍是綺麗的美景。

陸臻一夜未眠但精神抖擻，他覺得自己快成仙了。廣東人有句話，叫：有情飲水飽。陸臻現(xiàn)在覺得太他媽有道理了，他建議所有的懶人都應該愛上他們的上司或者搭擋，這樣一定會干勁十足，拼命到底。所以說古底比斯的神圣軍團那絕對是有道理的，對于男人來說，還有什么比保護愛人，向他們展示自己的力量與智慧更重要的？？

清晨六點，麒麟基地已經(jīng)開始了運轉(zhuǎn)，最早一批起早操的部隊已經(jīng)開始晨練。陸臻走在與他們相反的方向往信息中心那邊去，昨天忙乎了一個晚上的指揮模型要拿過去做檢測。陸臻輸完密碼刷卡進入，信息中心里開著暖氣，有些房間還亮著燈，有通宵工作的戰(zhàn)友還在伏案，陸臻開了一臺公共服務器跑測算。馮啟泰準時八點出現(xiàn)，眼神單純而迷蒙。此人從小就賴床，早上昏沉如綿羊，晚上兩眼似銅鈴，在部隊改造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徹底扭轉(zhuǎn)。

陸臻見人大喜，忙不迭地把模型扔給阿泰捉BUG，自己趴到一邊補眠，你不得不承認天分這個東西它就是存在的，就像馮啟泰干別的也不見得多出彩，糾錯找漏寫病毒……沒誰比他玩得更溜。

陸臻在公共場合睡覺當然不敢睡得太死，半夢半醒的腦子里還在跑著程序，忽然聽到防空警報響，嚇得他一個激靈就跳了起來：“怎么回事！”

“演習！”馮啟泰已經(jīng)手忙腳亂地開始退程序打包備份。

“防空演習？怎么沒通知？”陸臻大驚。

“演習怎么會有通知，那不成演戲啦！”馮啟泰一本正經(jīng)地瞪他，同時把一疊稿紙扔到陸臻懷里：“門口，幫我拿去粉碎?！?/p>

陸臻頓時羞愧。

門口的走廊上有一臺大型文件粉碎機，吞進雪片似的紙頁，吐出雪沫子，陸臻看見走道里來來往往的全是人，統(tǒng)統(tǒng)是一溜的小跑，穿梭來去忙而不亂。王朝陽大步流星地從他面前走過，忽然停?。骸澳阍趺丛谶@兒？”

“過來算東西！”陸臻連忙說。

“哦，行，那你跟著阿泰吧，常規(guī)演習?！蓖醭柎掖肄戮湓挵瓮染妥?。

保存程序、整理備份、拆硬盤、粉碎所有不帶走的稿紙文件……廣播電臺里一個機械的女聲在報警：“預計第一輪導彈襲擊還有8分鐘！”

陸臻這才回過味來，這是一次信息中隊的內(nèi)部演習，不需要各部門配合也沒什么真槍真刀的，難怪事先沒有一點通知。馮啟泰終于把他吃飯的家伙收好，叫上陸臻直奔地下室。王朝陽就站在一樓的轉(zhuǎn)角處督戰(zhàn)，手里按著秒表，神色焦急。電梯門合上，報警的女聲在電梯里仍然刻板地循環(huán)：“預計第一輪導彈襲擊還有5分鐘！”

高速電梯下降劇烈，陸臻落地時居然感覺到一絲暈眩，電梯門嘩的打開，陸臻隨著人流涌出來往通道盡頭狂奔，戰(zhàn)斗人員的優(yōu)秀素質(zhì)終于有了用武之地，陸臻幫馮啟泰扛著電腦跑得一馬當先。

第一輪導彈襲擊進入讀秒倒計時，起爆時廣播里放了一個地動山搖的音效，陸臻一時不察被震得兩耳嗡鳴。

“各單位注意，地面設施自毀還有10分鐘！”

馮啟泰在狂奔中慶幸地淚流滿面：“我就知道他們得來這手！NND，還好老子的家當都帶齊了！”

“真會自毀？”陸臻不信。

“他們會把你的數(shù)據(jù)都抹平！你放心，他們絕對干得出來！”

地下沒有參照物標記，但陸臻覺得自己這一通亂跑怎么也跑了有兩公里，身邊的人流逐次分散，最后他跟著馮啟泰拐進一個地下隔間里。陸臻一進門就震驚了，這個地下房間的布置與地上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格局更緊湊，也就是說這里的備份是徹底的，地上有一個位置，你在地面以下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哦耶！”馮啟泰興奮地握拳，熟門熟路地擠進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連接終端輸入密碼，進入并網(wǎng)調(diào)試，抬頭見陸臻還傻站著，連忙拉他蹲下，“行了，沒咱們什么事兒了，我們是等征招的，不出事兒就沒咱可忙的。”

廣播里在報告演習進度：“本地備份啟動成功！通信鏈無斷裂！”

陸臻反正無事，實在忍不住偷偷地問：“你們有幾個系統(tǒng)備份？”

“不算本地，一共有九個，分布在全國各地，理論上說就算整個中國在瞬間陷落，我們都能啟動。而且除了光纜連接，我們還有衛(wèi)星頻道，當然這樣速度會慢很多?！?/p>

陸臻舒一口氣，喃喃自語：“果然不錯。”

接下來的工作主要是等待，各個備份逐一啟動，并網(wǎng)調(diào)試……馮啟泰甚至打開電腦繼續(xù)給陸臻干小工。地下工事里的味道陰冷，陸臻仔細回憶了自己的奔跑路線，終于確定自己正在麒麟的東南方，也就是武備庫下面，就是那個陳默說過的核防級的工事。就是嘛，當時領(lǐng)裝備就覺得了，這么個牛掰的工事怎么也不能只為了放幾桿槍啊……果然有大用場。

演習持續(xù)了大半天，直到下午三點人員才分批撤出工事，陸臻回去試開了一下電腦，果然，所有的數(shù)據(jù)被洗得雪雪白。馮啟泰隔壁桌那位小哥備份時出現(xiàn)程序錯誤，一個禮拜的工作成果化為東流水，悲痛得難以自抑。

傍晚，嚴大頭子站在信息中心的大門口負手嚴立，一臉的殺氣，一身的煞氣，唬得方圓十里鳥獸妖邪無顏色。

馮啟泰心驚膽顫地扯了扯陸臻的袖子與他并肩站在一起，陸臻困惑，怎么了？演習失誤了？

頭號領(lǐng)導守在門口，信息中心馬上嘩啦啦傾巢而出在門口的大路上齊刷刷站起幾排。嚴正冷冰冰的視線從左往右在大家臉上掠過，半晌微微一笑，陸臻頓感心口一涼。

“看到大家都還活著，我真高興呀！當然按理你們都該死了！”嚴正說完臉色一寒，轉(zhuǎn)身走人。

馮啟泰使勁地扯陸臻的袖子，嚇得眼眶都紅了。

王朝陽目送嚴大隊長遠去，怒氣沖天，啞著嗓子吼：“50分鐘，警報發(fā)出去50分鐘備份系統(tǒng)才徹底動起來！50分鐘可以干什么？?。孔约合胂?！地面自毀了還有人沒下來，想干什么？啊？留著陪葬嗎？”

陸臻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國家精英們已經(jīng)被訓得悄沒聲兒地蔫了，他羞愧地捫心自問：為毛我這么淡定？這才發(fā)現(xiàn)他早就讓夏明朗給罵成個二皮臉了，這就么點小人參（人身），小公雞（攻擊），燉成菜都不夠他塞牙縫的。

你方唱罷我方登場，最后一環(huán)由謝嵩陽政委總結(jié)陳詞，那叫一個有理有據(jù)不偏不倚，首先肯定了工作，其次提出了建議，最后展望美好未來。陸臻忽然想拍大腿，心道：絕了！這才叫全場的戲啊！有白臉有紅臉，有開場的有轉(zhuǎn)門的，還有最后亮相的！相比之下夏明朗當年一個人獨唱的那折妖物兇猛顯得多么沒有過渡。

原本陸臻看著王朝陽今天這么橫眉立目的就有點怵，轉(zhuǎn)眼想溜沒溜成，被王朝陽叫下問話：干什么來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