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按照原定計劃,他們應(yīng)該偷偷潛入,救了人之后馬上離開,但是人質(zhì)們被囚禁多時備受虐待,心理十分脆弱,三更半夜陡然看到陌生人一個個嚇得尖聲慘叫,抖得像攤泥一樣,拖都拖不走。而警方的情報出了大漏洞,這里不是十幾個人質(zhì),而是三十幾個!
夏明朗無奈之余只能挑了個屋子亮燈,把人帶到光明處先安撫下來。
我們是好人,救你們的……夏明朗試圖解釋,少年們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眼中驚疑不定。
真的真的,我是你們家長找來的……陸臻從背包里掏出一大把零碎物件,張三家的照片、李四爸爸的煙盒……這是臨出發(fā)前從警方那里移交來的。不知是陸臻那張臉比夏明朗更有安撫力,又或者是那堆信物起了大作用,少年們漸漸放松下來,有些比較活潑精神的開始露出笑意,而更多的則忙于埋頭大哭。
徐知著抵近回防,方進(jìn)站暗哨,陸臻處理完自己的傷口之后與沈鑫、常濱他們則忙著給受傷的孩子們包扎。有些孩子的傷勢非常慘烈,背上數(shù)道流星一樣的傷痕,據(jù)說是用筷子扎進(jìn)肉里劃出來的,還有一個孩子腳底上被人用燒紅的鐵釘釘出一個M形。不過聽他們說現(xiàn)在能活著的都已經(jīng)是好的,有些人甚至被剁掉了半個手掌,很快就支撐不住死掉了。
陸臻生性最受不了這種場面,眼睛里亮閃閃的,已經(jīng)有點水光。
村里有老者惴惴地摸過來看情況,在門口被兇神惡煞的夏明朗給唬了回去。不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身形結(jié)實的中年人提著油燈過來,夏明朗把他堵在門口嘰哩咕嚕說了半天。忽然中年人手上的油燈啪的碎裂,淋淋漓漓地灑到草叢里,燃起一小片火。夏明朗與中年人隔火相望,橘色的火光在暗夜里勾出他的輪廓,沉寂的側(cè)臉堅硬而凝重,像不可逾越的山。
中年人僵持了一陣,轉(zhuǎn)身離開,夏明朗用腳把火踩滅后回來,滿臉沉重的殺氣,唬得滿屋子的少年鴉雀無聲。
“怎么了?”陸臻問。
“村里的山官過來跟我談條件,他說我們不能這么走,那些人回來會找他們麻煩,我說你不讓老子走,老子現(xiàn)在就是個麻煩?!毕拿骼试陬l道里把徐知著調(diào)出來怒罵:“徐知著,顯擺你多能呢,亞音速子彈150米外你打一個燈,媽的,點著我褲子怎么辦?”
陸臻小聲說:“你的褲子是防火的?!?/p>
夏明朗回頭瞪了他一眼,打開群通下命令:“各單位,回收所有的彈殼與相關(guān)痕跡,天亮之前我們要從這里消失,把所有的尸體都帶走?!?/p>
夏明朗下完命令過來幫忙,半道上忽然想起來,問陸臻:“你那兩把破槍都收齊了嗎?”
陸臻臉上發(fā)紅,慢慢點了點頭,自覺非常非常地丟人,腦袋埋進(jìn)了胸口,夏明朗就看到兩只通紅的小耳朵并一段紅脖頸。
雖然地處亞熱帶,可到底是初冬,天亮得晚給了他們更多的準(zhǔn)備時間。
凌晨5點左右,夏明朗一行人帶上所有被營救的人質(zhì)像來時那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村外。夏明朗領(lǐng)路,方進(jìn)押隊,三名狙擊手輪流中程掩護(hù),其他人則分散在隊伍里,陸臻給所有的孩子都分了組,同一個省市相熟的人歸在一起,挑身體好的看顧身體弱的,以免掉隊。長期的折磨讓這些孩子們身體孱弱,行進(jìn)速度非常慢。
不多時黑子與沈鑫就從后面趕上來,他們是最后一哨,同時負(fù)責(zé)處理尸體。目前沒發(fā)現(xiàn)有賭場別的同伙追殺過來,夏明朗對情況的估計沒有錯,在這塊戰(zhàn)亂紛迭的土地上,即使是普通山民也懂得明哲保身、欺軟怕硬,對身邊的生死有近乎坦然的冷漠。
夏明朗向總部通報了具體情況,三十幾名少年加上麒麟差不多有50人,米-17都得飛兩次,當(dāng)然那也是不可能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派飛機越境,所以最后的方案仍然是:你們想辦法自己回來!
飛機在云南境內(nèi)候著,隨時接應(yīng)。
路其實不難走,但是對于那些身心疲憊的小朋友來說,就太過為難了。兩個小時的行軍路程,從清晨一直走到下午都沒走完,休息的時間越來越長,就這,也還是夏明朗一直用“你們再不快點跑,他們就要追上來了”等等……嚇唬著才走到的,都已經(jīng)精疲力竭了。夏明朗回頭看看那些驚恐愁苦的小臉也覺得心疼,更何況,這些孩子已經(jīng)餓了好些日子吃不飽飯,現(xiàn)在有了吃的,又要走道,一天就吃光了他們所有的口糧。
夏明朗找了個宿營點宣布今天先休息,睡一覺明天再走,小男孩們一個個露出歡欣鼓舞的表情,比較強壯還有體力的那些則幫著戰(zhàn)士們開始整理宿營地。帳篷帶得不夠,只能優(yōu)先保證最體弱生病的孩子,大部分人只能露天對付一晚上,好在不是雨季。不過也沒人抱怨。艱險的境遇讓這些原本桀驁的少年們變得乖巧順服,并且輕易就能滿足。
夏明朗靠著一棵柚木思考路線,明天再走個半天就能回到公路上,到時候弄輛車,速度就能大大加快,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去弄點吃的!
真是麻煩??!夏明朗唉聲嘆氣的,所以老子不愛做保鏢!
夏明朗單敲了陳默,后者正在宿營地周圍尋找適合的狙擊保護(hù)位,夏明朗懶洋洋地說兄弟,斷糧了,給弄點葷。陳默說沒問題,看到就有。不過,光有葷還不夠啊,夏明朗瞇起眼睛掃了一圈,沖著陸臻勾勾手,去,把小臉洗洗干凈,咱們?nèi)ヅc吃的。
去哪里弄?陸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夏明朗把他臉上那塊膠布撕了下來,迎著光瞧了瞧,不錯不錯,沒破相,正好用得著。夏明朗狡猾地眨了眨眼睛說:“往南邊去,再走一個小時,有一村子,那村里的姑娘,嘩……可熱情了!剛好把你賣了換糧吃。”
呃??。?/p>
都說傣女多情,似虎如狼……但,但也不至于要這樣吧?
陸臻在被夏明朗一路拽走的同時還運用八成的理性思考了一下賣身的可行性,腦中陡然閃現(xiàn)出大量異族婦女將自己團(tuán)團(tuán)圍住調(diào)戲取樂的情景,頓時渾身上下的汗毛一起乍了起來。此情此景對于一個土匪(夏明朗)來說大約是賞心樂事,可是對于一名純GAY來說……進(jìn)而他聯(lián)想到為什么夏明朗如此關(guān)心他臉上的傷情,這完全不是因為關(guān)心他陸臻本人,而是,對于他這張臉的價值存在的保護(hù)。
證據(jù)之一就是:他昨晚上肩膀拉了那么大一口子,夏明朗連一句都沒有提過。
“隊……隊長……”陸臻急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別吵,再走半小時就到了,磨磨蹭蹭的!”
“不是,隊長,這事兒你找小花行啊,他長得可比我好看,真的……隊長,你那是男人的眼光,你們男人都覺得小花長得膩味了,可你不知道現(xiàn)在就他那樣的,在小姑娘堆里可紅啦,花樣美男吶,真的真的……”陸臻這次是真急了,全然沒顧上自己已經(jīng)語無倫次。
夏明朗停了腳步:“哦?”
陸臻自以為是轉(zhuǎn)機:“真的真的,而且你看他也喜歡姑娘不是!”
“合著你就不喜歡姑娘,是不是?”夏明朗莫名其妙地瞪著他。
陸臻一愣,正色道:“我只喜歡我喜歡的人!”那模樣,脖子一梗,就差說老子賣藝不賣身了。
夏明朗噗的一聲笑得腰都直不起,滿臉戲謔地調(diào)戲他:“不想賣身,是吧!”
陸臻梗著脖子。
夏明朗一把攬上去,壓著他的腦袋瓜子貼近:“那賣笑行不?”
陸臻冷不防被他壓到肩膀的傷口,痛得齜牙咧嘴,慘叫:“笑也不賣!”
其實夏明朗找上陸臻的唯一原因是因為這小子天生了一張好人臉,最適合帶出去做買賣,沖誰都是那么一樂,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他們這些人訓(xùn)練久了,槍摸久了,無論樂不樂意身上都會生出一些剽悍鋒利的氣質(zhì)來,只有陸臻,自始至終,一雙清透的大眼睛溫潤不改,隨時一笑都像春風(fēng),干凈快樂,讓人舒服。
緬北山區(qū)小村的土屋里,陸臻手忙腳亂地幫著燒火,心想老子將來再信你一個標(biāo)點符號,我就跟你姓!他的鼻尖上已經(jīng)蹭黑了一塊,燒煙薰得眼底發(fā)紅泛出水光的亮澤,很是可憐兮兮的模樣。旁邊的矮竹桌上,夏明朗正親親熱熱地和一個埋頭拌飯的克欽族老阿媽聊著天,同時手指靈巧地用芭蕉葉與草繩把拌好的糯米飯包成一個個三角包。
空氣里彌漫著糯米飯的味道,陸臻用力抽了抽鼻子,這讓他的狼狽看來有些可愛。夏明朗用眼角瞥到他,挑了挑眉毛,笑道:“來,賣個笑!”
陸臻沖他呲了呲牙,夏明朗與老阿媽一起哈哈大笑。
夏明朗買了一背簍的糯米飯,還有一背簍干糧,最后給老阿媽留下差不多300百塊錢人民幣讓村民自己分。在這個人均月收入不到500人民幣的地方已經(jīng)不算是個小數(shù)。
在回去的路上已是黃昏,當(dāng)金桔色的陽光融化了所有的色彩,任何堅硬的冰冷的犀利的一切都會變得柔美。陸臻跟在夏明朗身后走,眼前的男人背著竹制的大背簍穿行在異國的密林中,姿態(tài)悠然。
“你怎么知道這里有個村子?”陸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