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毕拿骼拭摽诙觯骸皦蛄恕U娴??!?/p>
“那么現(xiàn)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标懻槲⑽A身,居高臨下地看進(jìn)夏明朗眼底:“你心里那些事兒,我不是不想知道,也不是因為他媽的什么國家機密,我只是習(xí)慣了相信你,相信你什么都能扛得住。你總是把我當(dāng)成一個小玩意兒,錦上添花的那一朵花……”
“我沒有?!?/p>
“你聽我說完?!标懻楹敛豢蜌獾卮驍嗨骸拔易罱恢痹谙耄覀儌z個怎么可能讓這么點事兒就難成這樣?夏明朗,你太習(xí)慣一個人扛著天轉(zhuǎn),我也太習(xí)慣聽你的,這樣不好。既然現(xiàn)在你自己都承認(rèn)挺不住了,那么,告訴我!”
“你真的要聽嗎?”夏明朗露出慘淡的笑容,他輕輕吻了吻陸臻的手背說道:“寶貝兒,我舍不得。”
“相信我!”陸臻拍拍身邊的空位:“坐上來慢慢說,從頭開始……”
夏明朗剛剛回憶了一遍官方機密版,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兒都在腦海里飛旋不去,印象深刻到想忘記都很難。他枕在陸臻腿上,仰面看著天花板,因為傾述地物件是陸臻,這讓他感覺尷尬而又難耐。而陸臻一直神情平淡地聽著,手指溫柔地?fù)芘拿骼实念^發(fā)。
陸臻是那種很上得了臺面的人,這種特質(zhì)意味著他在關(guān)鍵時刻很能撐,即使心中駭浪驚天,也可以不形于色。聽到水刑的時候,他只是輕輕噫了一聲,他知道夏明朗一定不會責(zé)怪自己不夠關(guān)心他;所以他選擇用另一種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來暗示夏明朗:沒什么,即使那很可怕,也就是個很可怕而已。
夏明朗說完時天都快亮了,海面上翻起魚肚白。夏明朗側(cè)過臉偷看陸臻的神色,陸臻垂眸一笑,彎下腰去在他額頭輕吻一記,口中喃喃道:“你受苦了。”他沒有哀慟的神色,明亮的雙眸里只有化不開的憐愛,即使他現(xiàn)在胃里頂?shù)秒y受,很想找個地方去吐一吐,然后找塊空地去喊一喊。
陸臻沒有抱著他痛哭流涕,也沒有悲痛得難以自抑,讓這夏明朗感覺很意外,他甚至在最后完全徹底地說了實話,他所有的絕望與恐懼,所有的執(zhí)念與掙扎。但是陸臻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好像那些事只是單純的存在著。噢,聽起來真可怕,你真可憐,然后……就沒有了。
這種無止盡的從容讓夏明朗的心防軟化,他慢慢抬起身體把陸臻抱進(jìn)懷里,埋頭貼在陸臻胸口,專心致志地聽著他熱乎乎的心跳。
陸臻飛快地用理智思考,他不能讓自己的感情起一絲一毫的波瀾,否則徹骨的疼痛會在一瞬間吞沒他。好在夏明朗只是單純地抱著他,很依賴很放松,這樣很好,讓陸臻有時間去思考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
因為他的確有些不知道怎么才好。
他知道夏明朗這段時間承受了很多,可現(xiàn)實仍然超出他的想像。有些災(zāi)難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更無法用語言化解,一切勸慰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顯得如此單薄。
如果這個人不是夏明朗,陸臻甚至?xí)袼懔耍瑥默F(xiàn)在開始一輩子呆在最安全的地方,忘記所有的一切。
可他是夏明朗,那個滿腔熱血,發(fā)誓要再活一次的夏明朗。
陸臻最終決定什么也不說,就像大恩無法言謝一樣,大悲亦無法告慰。他只需要陪著他看著他走過這一段,就像夏明朗要求的那樣。
“真奇怪。”陸臻摸了摸夏明朗的后腦勺:“為什么你會有這種想法……嗯,欲望?!?/p>
夏明朗困惑地抬頭。
“你好像每次心情不好就想干我,以前跟我吵架是這樣。每次出完任務(wù)回來,你都纏得我特別緊,在天琴島那次也是,現(xiàn)在還是,甚至你剛剛說,連受刑的時候都……”陸臻臉上飛紅,有些不好意思。
夏明朗慢慢變色:“我不知道?!?/p>
他的確不知道,因為沒想過。他一直對陸臻欲望強烈,但之前所有的行為都在正常范疇,而且散落在漫長的相處中,并不出格,現(xiàn)在串起來抖一抖才發(fā)現(xiàn)居然一脈相承。
“陸臻,你聽我說,我不是……”夏明朗細(xì)看陸臻的臉色,生怕從他眼中看出一絲一毫的厭棄。
“我就是奇怪了,以前你沒我的時候,靠什么來解決你這些情緒?”陸臻微笑著,是一個好奇八卦的態(tài)度。
夏明朗稍稍放寬心,埋頭苦思了一陣子,吐出兩個字:“吃飯?!?/p>
陸臻愣住。
“洗個澡,燒完衣服,吃頓好的,睡個好覺,早上起來沿著基地跑一圈,跟兄弟們打兩局牌……然后就緩過來了。”夏明朗攬住陸臻的脖子,把人摟進(jìn)懷里:“以前都是這樣?!?/p>
夏明朗感覺困惑,這些習(xí)慣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化的,他并不知道,好像慢慢的,無知無覺的,想法就變了。
從尸山血海里走出來,就只想看到你對我笑,聞著你的味道,撫摸著你的身體,感覺一切都那么好,那些血淋淋的爛事兒眨眼就都過去了,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仿佛從最初時,你在背后擁抱我,告訴我你的手上也有血……從那時起我就不知不覺地開始依賴你,雖然我一點兒也沒發(fā)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夏明朗更像一種動物,直覺永遠(yuǎn)比理智先行一步,身體總是比頭腦更坦率。所以,無論理智有多茫然,他知道陸臻說的是真的,他對陸臻有不正常的執(zhí)念,他的直覺反應(yīng)比腦子更靠得住。
“原來我還有這么個用處?!标懻槲⑿?。
夏明朗像是被子彈打中了那樣抬起頭,眼神驚惶不定。
“你怎么又慌了,在怕什么?”陸臻極溫柔地吻了吻夏明朗嘴角:“告訴我,說實話。”
“你不生氣?”夏明朗感覺很別扭,他一直相信自己對陸臻所有的行為都是源于愛??墒莿倓偫砬宓氖聦嵶屗麩o地自容,好像陸臻變成了一個物品,他在使用他,只為了滿足自己單方面的需要。
“我為什么要生氣?”陸臻笑了:“我覺得挺好啊,原來我這么重要!以前,你說我是你的奇跡,這話當(dāng)時聽了很高興,可回頭想想又不甘心。什么叫奇跡,那是奢侈品,有了很好,沒了也行,可有可無的存在。我總是盼著,有一天我能成為你生命里的一部分,必不可少的那種?!?/p>
“你一直都很重要?!毕拿骼始敝鴱娬{(diào)。
“那不夠,夏明朗,那不夠……”陸臻捧住夏明朗的臉,在極近的距離凝視他,低聲囈語:“看著我,你知道的,只要你看著我,我就什么都能做到。你以前無懈可擊,什么都不需要,我根本找不到機會愛你,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夏明朗,是我把你救出來,是我?guī)阕?,我就是你想要的那個陸臻,你一直念著的那個名字,你想像中期待的那個人。別害怕,把你想要給我的都給我,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我受得起。”
夏明朗一直擰著眉頭,那神情極度復(fù)雜,幾乎看不出悲喜,眼眶卻漸漸紅了起來。
“別這樣,寶貝兒?!彼煅手f道。
陸臻看著他微笑,輕輕咬了咬下唇,說道:“別這樣,寶貝兒?!?/p>
“他很害怕。
他受了很嚴(yán)重的驚嚇。
他很依賴你!
你是他全部的安全感!”
陸臻在心里嘆息,他們兜了很大一個圈,終于走到了起點。之前,說不清是他沒準(zhǔn)備好,還是夏明朗沒準(zhǔn)備好。
不過,算了,從現(xiàn)在開始也成……陸臻干脆地?fù)u了搖頭,他從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后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