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們是麒麟,是死神,是浴血的修羅,腳跨陰陽兩界,手握別人的生命。
一生鐵血殺伐,在生死之間徘徊,是共和國最尖利的武器。
然而,當殺過那么多的人,當鮮血浸透了衣襟,當戰(zhàn)火彌漫四野……你總得留下點什么來說服自己,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都是必要的,相信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雖然把自己變成野獸就能脫離作為人類的痛苦,但夏明朗為他指引了另一條通向平靜的路。
仁慈,是死神的執(zhí)照!。
直升機徹底脫離戰(zhàn)區(qū),機艙內(nèi)所有人都松懈了下來。雖然查理的飛行技術(shù)過硬,并沒有什么起伏顛簸的,陸臻還是固執(zhí)地讓夏明朗躺在自己懷里。
米-24上面沒有太多的急救設備,倒是可以吸氧。于是,剛剛沒有輸完的補液繼續(xù)插上,剛剛沒有輸足的血……好吧,雖然馬克沁聲稱他也是O型血,但畢竟沒有做過配型,任誰都不放心,所以方進還是承擔了一個血熊的全部職責。
只是方小侯爺縱然威武,畢竟個兒小,全血總量不比那些身高馬大的壯漢,兩次一共600多毫升的全血獻出去,饒是鐵骨金鋼這會兒也差不多蔫了,呆頭搭腦地縮在角落里瞇著。
徐知著左右看看,三位戰(zhàn)友一個傷重,一個情重,還有個二子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全完;估摸著這會兒能承擔外事任務的也就只剩下他了,于是誠誠懇懇地沖海默說了聲謝謝,又繞到馬克沁身前道謝。
馬克沁湛藍色的眼珠子笑得瞇起,親昵地扶住徐知著的肩膀問道:“Zorro,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那當然!……只要不違法亂紀的就行?!毙熘斏鞯匮a充了一句。
“不違法不違法……”馬克沁連連擺手:“你能不能給我一張陳默的裸照?”
“啊……”徐知著驚叫了一聲,當場鋼筋混凝土化。
“唔?不行嗎?”馬克沁有些失望地:“半裸……也可以的?!?/p>
“不是啊……”徐知著感覺他的世界觀都要分裂了。組長這特么怎么回事兒啊……這哥們兒你見過嗎見過嗎?為什么逮著我要你的裸照啊,什么世道啊,這世界太兇殘了,有沒有人出來解釋解釋?。?!
“不是?那就是可以嗎?”馬克沁再一次眉開眼笑。
“不是……”徐知著終于意識到他在說什么,艱難地從水泥磚里掙脫出來:“你為什么需要陳默的照片?”
徐知著努力把舌尖滾了滾,還是沒能滾出裸照這么兇殘的名詞來,只能虛弱的以照片含糊指代。
“因為查理快要過生日了?!瘪R克沁微笑著回答。
徐知著直愣愣地等待著,等了幾秒鐘才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繼續(xù)往下說,只能回頭把語言再組織一下:“查理過生日跟陳默的照片有什么關系?”
“哦,因為我打算把照片送給他當生日禮物?!瘪R克沁興奮地解釋著:“我想他一定會樂瘋的,他那么愛陳默!”
“查理愛陳默?”徐知著再一次崩潰了。
“是?。∧阆氚?,查理一定特別希望能把照片放在床邊,每天睡覺之前看著來一發(fā),哇哦,那很刺激的,你知道……”馬克沁擠眉弄眼。
徐知著的視線從馬克沁的肩膀上方飄過去,落到方進身上。而后,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略帶同情地看向馬克兄。心想,還好,你是托我辦這事兒,要不然你這會兒應該已經(jīng)在機艙外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為查理在暗戀陳默,所以你希望從我這里得到一張陳默的照片,然后送給查理去……嗯?!毙熘噲D理順整個邏輯關系,他心中仍然懷著渺茫的希望,盼著只是自己聽錯了,而不是對方抽風了。
但是馬克沁以一個燦爛的笑容和一聲堅定的“YES”徹底粉碎了徐知著的希望之火。
徐知著用力擦了擦汗,然后努力微笑著:“抱歉,我不能幫你這個忙?!?/p>
“噢,為什么?”馬克沁大呼。
金發(fā)小哥極度失望的樣子,讓徐知著的世界觀遭到了再一次無情的顛覆。尼瑪,這種無理的要求被拒絕不是再正常也沒有了嗎???
“嗯,因為?!毙熘肓讼耄杏X對腦殘無理可講,于是坦然道:“我沒有。”
“你去拍一張,回頭發(fā)給我?!瘪R克沁的眼睛又亮了。
“陳默很兇的,我不敢?!毙熘Σ[瞇的。
“噢……”馬克沁失望地表示理解:“好吧,查理的確……也這么說?!?/p>
徐知著默默松了一口氣。
“那,要不然你給自己拍一張,把頭截掉給我?!瘪R克沁突發(fā)奇想。
徐知著微笑著:“其實你可以自己給自己拍一張,然后把頭截掉送給查理。我感覺你會比較像?!毙熘D了頓,為了增加說服力又補充了一句:“陳默比我高。”
“但是我有胸毛。”馬克沁隨手拉開作戰(zhàn)服:“你看,我的胸毛是金色的?!?/p>
“你可以剃掉?!毙熘榱艘谎?,真誠地建議道。
馬克沁托起下巴,似乎在認認真真地思考著:剃掉胸毛與查理的生日禮物哪個更重要,雖然讓兄弟開心是大事,但就此變成一個沒有胸毛的男人,是否成本過大。
徐知著拍了拍馬克沁的肩膀說道:“反正剃了還會長出來的。”
有人在糾結(jié)的天平上重重地加上了一塊砝碼,馬克沁同志于是一拍巴掌毅然決然地說道:“好吧,那就這樣了?!?/p>
徐知著強忍住嘴角的抽搐,笑容無比美好:“對了,這事兒跟我說說就成了。你就別再找別人幫忙了。你知道的,在中國……”
馬克沁一臉迷茫。
“在中國,大部分人會覺得一個男人暗戀另一個男人是很……的事。而要裸照之類的……”徐知著見馬克沁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于是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要明白,這是會打起來的,我是指他們會揍你。因為覺得被侮辱了。”
“哇哦?!瘪R克沁欣喜地:“還好,你跟他們不一樣。”
徐知著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自己應該是悲是喜。
“你看,你就沒覺得我變態(tài),想揍我什么的?!瘪R克沁開懷大笑,十分歡樂。
徐知著呵呵笑著,心想我當然覺得你是變態(tài),只是我懶得揍你。反正等會兒江湖再見,咱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就讓查理陳拿著你的照片YY去吧!來一發(fā)神馬的,干我鳥事?哈哈!
徐知著想到這里,笑容更美好了一些,隨手摸了摸傷腿,表示自己站著也不易,要趕緊去休息。
回到另一邊,陸臻用眼神詢問了一下:聊什么聊這么久?徐知著擺擺手表示沒什么,一切正常。陸臻垂下眼眸溫柔地注視著夏明朗仿佛沉睡的臉。徐知著在陸臻旁邊坐下,冷不丁看到陸臻大腿上一攤血跡,隨手拽了陸臻的袖子指給他看。陸臻乍一見大驚失色,連忙搬起夏明朗的上半身找傷口。
徐知著滿頭黑線地拽住他:“是你自己的血?!?/p>
陸臻一愣,疲憊不堪地揮了揮手說道:“沒事兒,別管它?!?/p>
陸臻輕輕放下的手掌極自然地貼在夏明朗腮邊,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徐知著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恍然覺得此情此景怎樣都可以入畫,連眼角眉稍那一點硝煙灰跡都讓人從心底里服貼出來,溫暖而充實。
徐知著想了想,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讓他對馬克沁與查理那么寬容。
直升機在中途加了一次油,直飛勒多機場,聶卓已經(jīng)站在停機坪上等待。之前,陸臻向他匯報情況時鄭重其事地加了一句:將軍,您能不能來機場接我們?
聶卓著實愣了一下,但欣然同意了。老實說,這種要求的確不合禮數(shù),但正是那一點點不合禮的嬌蠻,透出了那么一絲恃寵而驕的嫡系范兒。聶卓是正式向陸臻開過口的,陸臻當時說需要時間考慮……現(xiàn)在,應該是已經(jīng)考慮好了。
直升機從遠方的天際顯出輪廓,聶卓身邊的副官把望遠鏡遞過來,說道:“是他們。”
聶卓沒有接,副官知趣地把東西收起。
螺旋槳卷起的狂風吹動了帽檐,聶卓抬起手把帽子用力往下按了按,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直升機。機艙門嘩的一聲開到底,方進第一個從直升機里跳出來,連眼角的余光都沒帶到聶卓這邊,大呼小叫著:“醫(yī)生呢?醫(yī)生呢??”
聶卓往旁邊讓開一步,幾個軍醫(yī)官推著擔架床從他身邊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