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難猶疑,便是舍不得顧瀟帶來的利益,畢竟自己身為皇子,一舉一動都有無數(shù)人看在眼里,暗中籌謀便至關(guān)重要,幾乎代表耳目左右決策。
林校尉掌管暗衛(wèi)七年,也只能勉強與其他勢力分庭抗禮,直到顧瀟前來,用三年時間重組昔日掠影的部分后人,又將暗衛(wèi)部署重新安排訓練,現(xiàn)在整個天京城的音容都被放在楚琰面前,被顧瀟托在兩掌之間。
正因如此,他才會生出忌憚。
顧瀟能成長如斯,顧欺芳的事情還能瞞他多久?
自斷臂膀以絕后患,還是設(shè)法拖延再行欺瞞?
鄭秋道:“顧欺芳的事,知情者除了我們四人,還有幾個?”
林校尉道:“當時隨屬下前往葬魂宮的死士,已經(jīng)全部成了封口死人,事后屬下也親自帶人去燒了飛云峰,滿山活物絕命如今寸草不生,這世上知道真相還能活著的,也就只剩下赫連宮主了,不過……”
楚堯皺了皺眉:“不過什么?”
“此番屬下前往迷蹤嶺與葬魂宮接洽,赫連宮主送了一個人,說王爺也許用得上。”
唐芷陽追問:“什么人?”
“他的一個手下,據(jù)說在三年前曾領(lǐng)命看守泣血窟,并對顧瀟用過刑?!?/p>
楚琰先是一怔,繼而大笑:“好!替本王多謝赫連宮主!”
林校尉道:“赫連宮主此番將人交給屬下,還讓屬下向王爺帶一句話。”
楚琰正是心情愉悅之際,聞言便道:“他說了什么?”
林校尉猶豫片刻,才道:“赫連宮主說自己舊傷覆發(fā),葬魂宮內(nèi)人心浮動急需整頓,兼之迷蹤嶺離天京山高路遠,此番事變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待王爺?shù)脙斔钢?,再親上天京向您敬酒祝賀。”
楚琰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鄭秋和唐芷陽齊齊皺眉,靜王府與葬魂宮的合作向來隱秘又至關(guān)重要,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葬魂宮卻不進反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赫連御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晌,楚琰意味不明地問道:“宮主舊傷覆發(fā),是什么傷?現(xiàn)在可有大礙?你,可是看準了?”
林校尉遲疑片刻,道:“屬下此番入迷蹤嶺,是被破例請到主峰禁地,看見赫連宮主正在冷泉中運氣練功,他的身上……確實有三道劍傷。
唐芷陽一怔:“劍傷?”
“兩道分別在前胸后背,都離心口極近,還有一道在肩上,再偏兩分就能割頸封喉……以屬下眼力,能確認這是陳年舊傷,但是傷口難以愈合,近日又再度崩裂。”
楚琰終于面露驚色:“什么人能傷他至此?”
林校尉道:“一個死人?!?/p>
屋內(nèi)其他三人終于定心,既然是死人,那么無論對方生前多么可怕,如今都不足為懼了。
楚琰緩緩落座,手指輕敲桌面:“既然宮主不是推辭,那便罷了,左右有了他這份大禮,本王能將顧瀟徹底綁上戰(zhàn)船,暗網(wǎng)之事也可暫且放心……林朝,北方貴客將至,你也要做好準備了?!?/p>
他說得隱晦,林校尉當即會意:“是!”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心腹通報:“王爺,顧副尉求見?!?/p>
說曹操曹操到,屋里四人對視一眼,鄭秋身份特殊先行從秘道離開,林校尉迅速將機括覆原,楚琰這才道:“讓他進來?!?/p>
顧瀟攜著一身風塵踏入門內(nèi),不多看也不多話,直接探手入懷將一頁薄薄的紙呈上,道:“今夜屬下去了醉春樓蹲點,看到禮部侍郎違規(guī)嫖妓,便用些手段問出了些東西,請王爺過目?!?/p>
箋紙上不過寥寥幾句,楚琰的目光卻在上面停駐了很久,半晌才將其轉(zhuǎn)給鄭秋,緊緊盯著顧瀟:“此事當真?!”
“陛下將于三日后當朝立皇太孫,詔書已經(jīng)擬好?!鳖櫈t道,“旨意尚未正式下達,陛下已經(jīng)密令禮部做好準備,可見決心已定。”
楚琰陰沉著臉,唐芷陽寒聲道:“雖說取嫡不取庶,可是這立孫不立子,陛下就不怕招致異議?”
“他信不過我們?!背淅湟恍?,“二皇兄現(xiàn)在雖然沈寂,可是他余威猶在,又有司徒家作為后盾,再加上秦公案的積怨憤恨,父皇若是選了他,恐怕連閉眼都不安穩(wěn)……至于本王的幾個弟弟,除了老五之外都是不堪大用,可惜他是個天生的九指,形體有缺如何做這人皇?”
顧瀟道:“既然如此,王爺才該是眾望所歸?!?/p>
楚琰的臉色更難看了,那是濃濃的不甘和怨恨,一閃即逝,轉(zhuǎn)眼就恢覆常態(tài)。
唐芷陽適時道:“王爺,我們不如再試一次。”
靜王道:“試什么?”
“試試百官對此事的看法,試試陛下對子孫的態(tài)度?!蓖nD片刻,唐芷陽沈聲道,“十皇子心直口快,若得悉此事,必然不肯沉默……如此一來,若成則是眾意難違,若不成也能讓端王難以獨善其身,水越渾對王爺才越有利?!?/p>
靜王一怔,繼而大笑:“好!”
顧瀟一言不發(fā),和林校尉一同變成沉默的石像,做暗衛(wèi)的寡言少語才是正道,該不說話的時候就一個字也別多言。
靜王看到他,忽然開口道:“林校尉,你去了西南月余,可有查到葬魂宮的消息?”
林校尉聞言,立刻想起了適才合計,拿出早已想好的說辭:“回稟王爺,屬下奉命調(diào)查王室何人與葬魂宮勾結(jié),冒險潛入迷蹤嶺,意外找到了昔日參與顧副尉之事的一名活口,已經(jīng)押回王府密……”
林校尉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看向了顧瀟,聲音戛然而止。
未及弱冠的年輕男子容色淡淡,看起來平靜得過分,一只手落在驚鴻刀柄上,慢慢摩挲,聲音比這秋夜冷風更寒:“哦?”
他瞥見了顧瀟的眼睛。
刀鋒從那方寸之匣破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