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矣,無論你們多少算計,打擾亡人安寧都是不該?!倍饲蹇粗@張臉,冷淡得連半點動容都沒有,“撕下這張假面,貧道允你一句話的時間?!?/p>
女人輕輕一笑,倒是識趣地撕下面具,露出一張嫵媚嬌艷的真容,對端清眨了眨眼,道:“蕭艷骨見過端清道長?!?/p>
端清的目光掃了眼地上尸體,淡淡道:“你們都是蕭艷骨,卻非葬魂宮的白虎殿主?!?/p>
蕭艷骨是天下第一的易容高手,她不僅善于縮骨偽裝,更是出了名的機(jī)巧狡猾,因此這樣一個人早早為自己做了打算,暗中培養(yǎng)了幾名與自己相似的女子,輪流帶在身邊教養(yǎng)多年,換皮妝面扮成自己的樣子,學(xué)習(xí)她的武功和說話處事,成為她緊要關(guān)頭時的替身。
先前問禪山驚變,留在山下與步雪遙對戰(zhàn)虞三娘、后來把持山道的便是替身之一,有了她在明面上吸引目光,真正的蕭艷骨才能去跟赫連御接頭。
眼下出現(xiàn)在端清面前的,便是另外兩名替身。
如此隱秘的事情,從十五年前就開始準(zhǔn)備,整個葬魂宮內(nèi)知曉的人也不過蕭艷骨自己和宮主赫連御,卻沒想到現(xiàn)在一照面就被端清揭露。
“蕭艷骨”面上笑意不改,心里卻打了個突,替身終究不是正主,學(xué)得再像也有所限,只知道服從命令行事,卻不知道自己這一回要面對的人到底是什么底細(xì)。
她看了眼地上同伴的尸體,莫名間覺得頸項生寒。
定了定神,“蕭艷骨”道:“今夜冒犯道長亡妻,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替魏殿主向道長帶句話,還請不要怪罪?!?/p>
端清惜字如金:“說?!?/p>
“蕭艷骨”一顆心莫名跳得飛快,她忍住背后突然竄起的驚悚寒意,道:“魏殿主聽聞我們赫連宮主為道長所擒,現(xiàn)囚于浮屠塔受盡苦楚,特命我姐妹二人來試探一番道長是否貴人多忘事,已經(jīng)不記得當(dāng)初在故人墳頭的誓言?”
端清的目光涼如水,“蕭艷骨”道:“若道長果真功法大成斷情絕愛,此番行為無可指摘,魏殿主也無從相擾……若道長會為我姐妹二人這番聲色行徑動怒,便說明道長心中猶存牽掛,并非那遺世忘情的大圣賢,那又為何要違背他年舊約?”
她說完這段話,就像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面前的道長靜美如畫,可“蕭艷骨”只注意到那雙不同尋常的眼,以及身周無聲無息圍攏過來的肅冷寒意。
那寒意不帶殺氣,卻壓得她全身血液幾乎凍結(jié)。
端清認(rèn)真聽完了她說的每一個字,這才問道:“都說完了?”
“蕭艷骨”一怔,下意識地點頭。
就這么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她的頭卻一路下墜,重重砸落在腳邊,眼睛陡然瞪大,緊接著倏地渙散,半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出。
一劍斷首,語盡命終,然而她自始至終都在警惕,也沒發(fā)現(xiàn)端清是何時出了劍,自己是什么時候被斷了頸項。
“既然奉命做事,現(xiàn)在事已成,便把命留下吧?!倍饲遄悴徽囱靥み^滿地狼藉,向來處走去,長劍斂鋒入鞘,夜風(fēng)吹散了他身上一線微不可查的血腥味,唯獨眼中一圈暗紅愈來愈濃。
他走得很慢,直到前方傳來火把的光芒,伴隨著匆忙腳步聲和呼喚聲,端清才駐足應(yīng)道:“貧道在此?!?/p>
來找他的一名僧人,端清記得這人是本該守在浮屠塔第七層的武僧之一,他眉目微垂:“出了何事?”
“阿彌陀佛?!蔽渖畬λ险菩卸Y,“端清長老,適才赫連施主想要見您,小僧下來未見您的蹤影,幸在地上發(fā)現(xiàn)留字,這便趕來告知。”
這是數(shù)日以來赫連御第一次提出要求,他十分認(rèn)清自己身為階下囚的事實,不管敵視還是針對都來者不拒,逆來順受得近乎乖巧。
然而,他現(xiàn)在要見端清。
未曾猶豫,端清對著僧人輕輕頷首,跟著他返回浮屠塔,兩人腳程都不慢,不多時就到了囚室門前。
“……都出去?!?/p>
赫連御的聲音因為缺水而沙啞,兩條兒臂粗的鐵鏈拴住他雙肩,心思縝密的羅梓亭甚至在他所跪的石磚下做了機(jī)關(guān),一旦他雙膝離地,背后就會彈出弩箭,將其一箭穿心,絕不肯放魔頭活著離開。
他身上的傷只做了草草處理,確保不會在公審之前咽氣,血汗塵土凝成一塊塊瘡疤樣的痕跡斑駁身上,散發(fā)著難聞的味道,被楚惜微斬斷的手腕傷口已經(jīng)出現(xiàn)潰爛,觸目驚心,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葬魂宮主現(xiàn)在比叫花子還要狼狽。
赫連御的話,現(xiàn)在自然是沒人肯言聽計從的,然而端清凝視了他片刻,擡手示意看守人都退到門外,使得囚室之內(nèi)一時間死寂下來。
“你要見我,是有什么事?”
端清緩緩走過來,他的一身黑白道袍在這幽暗之地仿佛成了光與影的交界,隨著距離拉近,明滅了赫連御眼里的光。
我……”赫連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慢笑起來,“我想見你?!?/p>
短短四個字,似被他在唇齒間咀嚼了一遍,余音甚至帶上了愉悅的繾綣味道,然而端清始終無動于衷。
端清低頭看著他,淡淡道:“既然你已經(jīng)見到了,便到此為止吧?!?/p>
“留步!”赫連御看他真的轉(zhuǎn)了身,眼里閃過不甘之色,又硬生生隱忍下去,聲音放緩,“我……只是太疼了,見到你才好過一些?!?/p>
端清駐足,沒回頭:“你作孽的時候,為何不想想別人疼不疼?”
“你就是為了這些‘別人’,廢了我……”赫連御忽然一動,扯得鐵鏈嘩啦啦地響,聲音低啞,“你明明答應(yīng)過……至死都要護(hù)著我,你一言既出……”
頓了頓,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才道:“你一言既出,怎么能不守約?你當(dāng)初都下不了手,為什么現(xiàn)在能狠心這樣對我?”
赫連御話音未落,端清就轉(zhuǎn)過身,借著屋里點星火光,本就暈染暗紅的琥珀色眼眸竟然被映照出如血顏色。
青山荒冢說:
從今天開始進(jìn)入《封刀》最后一卷【風(fēng)云篇】,國慶收假時間減少,更新斷斷續(xù)續(xù),每日若無更新則于中午之前微博請假,請大家關(guān)注【青山荒冢白骨哀】。
本月《封刀》正文完結(jié),養(yǎng)肥的親們可以開始宰殺了。
最后,本章師娘的情況也許會有人覺得突兀,蠢作者在此點幾個小伏筆——
1·【破繭】篇開頭,端清自廢內(nèi)功卻被打斷失敗,真氣走岔,顧欺芳提到了他將生隱患。
2·【破繭】篇末尾,顧欺芳重傷,顧瀟墜崖,端清身后有赫連御,那一年他如何帶著亡妻離開迷蹤嶺?
3.【斷水】篇末尾,白發(fā)端清初出場,已入忘情境,該是心平氣和無喜無悲,身上卻帶著一壺強(qiáng)迫人靜心凝氣的“滄露”藥酒。
4.【送別】章末尾,端清安葬顧欺芳時的神態(tài)心情波動。
5.【出鞘】章末尾,端清與葉浮生切磋之后說自己不去武林大會,因為遇到瓶頸要閉關(guān),并且回到懺罪壁調(diào)息,然而閉關(guān)還未開始就隨趙冰蛾下山
6·【忘情】章末尾,玄素與葉浮生首談“太上忘情者,忘情而至公,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葉浮生對端清現(xiàn)在的狀況表示了疑惑——人真的能拋棄所有私心雜念,忘卻一切七情六欲嗎?
7.端清對赫連的態(tài)度是漠視之余,隱含殺意,而“忘情”本該無愛無恨
8、再說就是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