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還挺不樂意,自尊心感到挫折:“我這不是被你金屋藏嬌了么?!?/p>
少棠回他一句:“都賣給我了,你還打算拿個喬?”
孟小北算了算自己存折上一千五百塊錢,確實不夠在北京這地界上買個陽臺。
房子兩室一廳,廚房挺大。廚房客廳之間用一整扇玻璃窗相隔。
客廳主臥客臥什么家具都還沒買,少棠就買了一張大號雙人床!
孟小北進屋一看“噗”得就樂了:“干爹你這人真實在,直白,屋里什么都沒有你就搞一張床進來!……你是準(zhǔn)備辦我呢,還是準(zhǔn)備趴下求我辦你?!”
少棠也樂了,笑得俊朗,痛快地說:“誰也不辦!你來之前頭一天老子跑了三家家具店挑好一張床當(dāng)時就付款直接叫店員拿大車給拉過來,我就為了讓你有張床睡!怕影響你考試么!”
孟小北:“呵呵……”
少棠在客廳用幾塊長條木板釘了一張床板,再鋪上褥子,他晚上就準(zhǔn)備睡這。
孟小北一看:“干嘛呢你?”
“你要跟我分居?”
少棠叼著煙,走過客廳,肩膀的肌肉在燈下灼灼發(fā)亮,聲音沉沉的像壓了一股子邪火:“么事,怕影響你,你睡你的,好好準(zhǔn)備考試,其余事考完再說?!?/p>
少棠往木板床鋪上一躺,孟小北掀開被子就騎了上去!
孟小北扯開少棠的背心耍賴,倆人滾作一團。少棠的淺綠色大短褲被扒,隨后孟小北的秋褲也被扒掉露了半個屁股…
客廳里一陣笑鬧,飛起的枕頭打到天花板上吊燈,劇烈晃動的燈光在墻上打出歡脫凌亂的光影。兩人抱在一起嚎叫,大笑,似乎有意地扯開喉嚨,劇烈地喘息,忘乎所以,為所欲為,在屬于他們自己的房子里。房子很空,回聲愈發(fā)激烈誘人……
倆人互相都把對方咬了一遍。
孟小北鬧完,墮了,被少棠一腳踢下木板床,去衛(wèi)生間找手紙。
衛(wèi)生間內(nèi)傳出孟小北的嚎叫,“少棠你這房子里原來不是只有一張床?”
“你還弄了個洗澡的,能洗熱水澡的,就是你小舅家?guī)镆粯拥哪莻€?!?/p>
“咱家竟然有熱水器了!!”
……
晚上,少棠在廚房里顛著鐵鍋,炒紅油辣子,做個夜宵,辣子酸湯面。
一道玻璃窗相隔,爐子上燃燒的火苗映射到少棠眉心處,孟小北隔窗默默端詳,看不夠。少棠是他素描速寫作品里出現(xiàn)最頻繁的模特,他甚至不用對著少棠寫生,這個人的形貌深深刻在他生命中、靈魂里,他默畫都能描繪出少棠臉上每一處棱角,頭上每一片發(fā)絲舒展的方向。
雙人大床,熱水器……孟小北堅決認(rèn)為他小爹是故意的,老男人悶不唧唧兒的,這就是跟他發(fā)騷求歡呢!兩個生活都很隨性的糙爺們兒,搭伙過日子,這日子簡單平凡,就是吃飯睡覺。因此少棠這房子里除了做飯吃飯的鍋碗,就是洗澡的熱水器和兩口子辦事用的大床。
孟小北睡不著,當(dāng)晚攤開調(diào)色盤和油畫油彩,在他倆臥室大床床頭的那面墻上,畫了一整面墻畫。一條流過記憶的大河,兩岸山林茂盛,山間泉水潺潺。他在一株參天大樹濃密枝葉間還繪了一張吊床,他心里向往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少棠看了說,寶貝兒有才,成,以后就在咱家里搭個吊床。
頭一天晚上墻畫畫了一半沒畫完,第二天早上從床上爬起來接著畫。冬末早春,和煦的陽光沿著高層公寓陽臺射進房間,溫暖的氣息鋪灑一床。四周空蕩蕩的,家徒四壁,這是孟小北與少棠第一個真正的“家”。
以后他們還會有許多處房子,然而患難歲月里互相扶持著一路走來時,第一個家,在二人感情生活中意義深重。
這天是孟小北藝考前最后一天放松,少棠從墻邊把戴著紙帽子的兒子拉起來,拿掉畫筆,說,別畫了,太累,再畫你就魔怔了,考前一天,老子帶你出去放松放松!
兩人驅(qū)車出門,走在路上,孟小北突然不經(jīng)意提了一句:“我小姑家也住這附近。”
少棠目視前方開車:“……哦?!?/p>
孟小北:“你不知道?我小姑父是她們單位司機,家里在通縣農(nóng)村有個大院子,現(xiàn)在單位里
剛分到樓房,就住這附近。”
少棠淡淡道:“你小姑挺好的?”
孟小北嘆口氣:“咳,別提了!她家里公婆全都健在,聽說公公還是個癱子,需要人白天黑夜照顧。好在生了大胖兒子,母憑子貴么?!?/p>
少棠眉頭一皺:“……婆家重男輕女?”
孟小北:“……聽我奶奶說我小姑兩口子成天吵架。上回小姑抱著我小表弟跑回娘家,結(jié)果讓我奶奶又給轟回去。我奶奶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誰的對象都是自己選的,打架不準(zhǔn)回娘家哭。我奶奶心腸也太硬,我都挺同情我小姑?!?/p>
兩人陷入沉默,半晌都沒說話。
小北的小姑原本就身體羸弱,性格又內(nèi)向柔軟與世無爭,然而時代洪流中各人有各人的命,不是僅只倚靠同情和憐憫拉對方一把,就能救人于水火深坑。
那天少棠帶小北進城,兩人去地壇逛了一場廟會。春節(jié)大年已臨近尾聲,兩人各舉一根大糖葫蘆在廟會上走,街邊喝了一碗熱騰騰的的紅綠果料牛骨髓油茶,看廣場幾個巨人踩著高蹺耍花球。
其間孟小北給祁亮的CALL機呼了一通,留言說考完試金榜題名了就見一面,哥們兒敘敘舊。
祁亮回CALL:【你真牛!想你了!】
小北和干爹兩人胳膊挎著胳膊,人叢中依偎取暖。孟小北問:“今年年三十我不在北京,你陪我爺爺奶奶過年了?”
少棠點頭:“當(dāng)然,你小子即便不在北京,你爺爺奶奶仍然是我親人,我能不陪?”
半晌,少棠有些不自然地說:“后來年初三,我回了一趟那個家?!?/p>
孟小北:“你小舅家?”
少棠說:“不是!我小舅也陪小舅媽給他丈母娘磕頭去了……我爸爸家。”
孟小北搖晃少棠的手腕,興奮地八卦:“怎么樣怎么樣?快告訴我,沒和你爸吵架?”
少棠皺眉,嘴角浮出笑意:“我都多大人了,我跟他老頭子吵什么?我們沒有矛盾?!?/p>
“他……糖尿病挺厲害的,又有頸椎病、靜脈曲張,一只手都有點兒麻了,我陪他還去了一趟醫(yī)院。當(dāng)官好日子沒有幾年,可能過一年就要徹底退了。我爸也沒撈到錢發(fā)財,部委各家里面我們家算是最窮、最清白的。我就是去看看他的病,人歲數(shù)大了就開始懷舊,見著我又掉眼淚?!?/p>
少棠表情平靜,像是自言自語:“以前年輕時候,也是我不懂事,自己把自己封閉隔絕在那個家庭之外,好像我失去了我媽就失去整個家、所有的親人,整個世界塌掉了!我從少年時代起生活中從來沒有完整一個家的概念,和你一樣,在外面歸無定所,漂著,漂了這么多年,找不到根?!?/p>
“現(xiàn)在回想,是我十幾歲時做人太擰巴,年輕時錯過很多東西,現(xiàn)在后悔都來不及,再也找不回來。我爸快六十了,也沒有別的子女。我現(xiàn)在再想把他認(rèn)回來,我們爺倆還有多少年相處?”
孟小北說:“干爹我明白了?!?/p>
“我也沒小時候那么犯渾,我知道珍惜?!?/p>
……
第二天一早,倆人在住地像打仗一樣起床。
冬天天亮得晚,天空才泛起灰白色,孟小北從床墊上彈起來,伸手到床下?lián)扑那镆虑镅潯?/p>
少棠從身后捏他肩膀,隊長發(fā)號施令的口吻:“不用慌,昨天都踩過點兒了?!?/p>
孟小北穿著秋褲沖進洗手間:“我早上要不要洗個澡再去?”
少棠說:“時間來得及么?你洗吧,我給你弄飯?!?/p>
孟小北:“熱水器我不會開啊啊啊,冷水!??!”
少棠:“我給你開?!?/p>
孟小北叼著牙刷踩著趿拉板兒在客廳里晃蕩,嚷道:“算了算了,不洗啦!身上臭一點兒才好,有利于我保持平常正常的作畫狀態(tài)!”
少棠在廚房盛面條湯:“呵呵,你都臭習(xí)慣了吧?!?/p>
孟小北灑脫地聳動嘴角:“我們家孟小京都說,我這樣不修邊幅的,叫做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p>
少棠嘲了一句:“氣質(zhì)老子倒沒瞧出來,確實能聞出藝術(shù)家的‘味道’?!?/p>
孟小北粗聲道:“喂,喂!有你這樣糟蹋你媳婦兒的么??!”
少棠一聽“媳婦”倆字,頓時得意了,最愛聽這個,而且這是小北自己認(rèn)的。孟小北撲進廚房抱著少棠的腰亂揉……
孟小北那天仍然穿他那件舊的深藍色棉猴,帶個棒球帽遮住眼睛,左肩背他的畫夾,右肩斜背帆布軍挎,挎包里滿滿地揣著屬于他的夢想。
孟小北排在檢查證件的隊伍里,回過頭,對路邊停的軍牌吉普揮揮手,笑得淡定,透著瀟灑,用眼神道:大寶寶快回去吧。
少棠從駕駛位車窗中探出臉,雙眼含水,遙遙地對愛人伸了一枚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