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東方宸將雙手枕在腦后,望著屋頂出神。
他的父親康親王與當今皇上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因而太后娘娘也是他的親祖母。他自小就受祖母疼愛,幼年時還曾進宮在太后這里住過一段時間。
后來長大了,他父王身體不好,他也就理所當然地代為行孝,也會時不時地進宮來探望太后,留在她身邊侍奉幾日。
不過,這一次進宮,他還存了點其他心思。
之前就聽聞北域公主要來他們大慶和親,但那次的宮宴,他因為有別的要事在身,沒有準時出席,本來是要晚一點到的,可誰知等他趕去宮里的時候,宴會已經(jīng)提前結(jié)束了。
后來同其他人打聽了才知道,中途原來出了那樣的變故。
靜安侯府的沐小姐,之前他在其他宮宴上也見過幾次,一直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她的那支劍舞他也曾經(jīng)觀賞過,并且十分喜歡。
因此從別人口中聽到此次的事后,他覺得很意外,下意識地就在想沐小姐是不是被人設(shè)計了,才做出如此失常的舉動。
那位北域的公主聽起來雖然無辜,可實際上卻因這件事獲得皇上關(guān)注,一舉坐上了皇妃之位,如今還頗得圣寵。
這里頭,也指不定有什么貓膩。
所以他這次進宮來也想借機查探一番,看看宮宴上的事是否是這北域公主故意所為,目的就是為了攀龍附鳳。
但……
就他方才在長樂宮偷窺到的床事而言,似乎與他想象的截然相反。
后宮里的妃嬪通常為了能夠懷上龍種,侍寢之時無不極盡纏綿手段,婉轉(zhuǎn)迎合以討好皇帝。即使心有不滿,也決不會像她這樣直接表露出不情不愿的模樣,就怕一不小心觸怒龍顏,從此在后宮之中備受冷遇,那便是在自尋死路。
當然,這也可能是她某種欲擒故縱的手段,但想想她宮里那個收受外人賄賂的宮女,又覺得似乎自相矛盾。
如若她真的有這般心機,長樂宮上下應(yīng)該早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又怎么會允許宮女在眼皮子底下有這樣的行為。
所以這北域公主,真的如同他打聽到的那樣,本性單純?
十日時間一晃而過。
柳貴妃要辦賞花會的事早就傳遍了六宮,顧璃接受了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現(xiàn)實,經(jīng)過多日的頹廢后總算擺正了心態(tài),乖乖地去請了安。
延福宮那邊倒是沒有為難她,只讓她按時參加花會。
畢竟人家才是這后宮一眾妃嬪中的老大,顧璃順從地表示自己會去的。
之前宮宴上發(fā)生的事,一下子打亂了她原本的計劃,莫名成了皇帝的妃子,后面應(yīng)當要怎么辦她都暫時還沒想好。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木秀于林的道理顧璃也明白,知道最近自己風(fēng)頭太盛,因此賞花會那天,她謹慎地避免了一切隆重打扮,盡量地讓自己看起來就像個不太受寵的普通妃嬪。
然而等到了御花園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誤會了什么。
原本她以為柳貴妃的這場賞花會單純只是后宮妃子們的社交聚會,除了她就是皇帝的其他女人。
結(jié)果還有一道貴妃手諭傳到宮外,直接把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們也全都請了過來一同賞花。這些人大都是去過她那場宮宴的,哪怕她打扮得再低調(diào),也絕對能一眼就把她認出來。
反而后宮這邊,就只有九嬪位份以上的才得以出席,統(tǒng)共也沒幾個妃子,都坐在了亭子里。
顧璃有點摸不準柳貴妃的意思了。
跟幾個位份高資歷深的后妃們見了禮之后,顧璃乖乖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默默地剝橘子吃。
左右嬪妃開始討論這御花園里哪種花最好看,今日又是哪一朵開放得最鮮艷動人。談著談著,便有人指著外面正賞花的公子小姐們說:
“咱們大慶的這些才子佳人們甚少有機會能這樣共聚一堂,還盼著他們莫要辜負貴妃娘娘的美意,想尋心上人的可要抓緊了?!?
眾嬪妃都笑了。
“今日若是湊成了幾對,回頭那得好好地感謝貴妃娘娘這大媒人。”
難道這賞花會是為了讓這些貴族男女們互相相看的?顧璃一邊聽,手上把一瓣橘子塞進嘴巴,總覺得還有哪里不對。
然而看著柳貴妃一臉笑容接受奉承的樣子,似乎是默認了。
“瞧瞧這些年輕人,正當芳華,就如同這花園里的花兒似的,看著就叫人喜歡?!?
“是啊,那個穿墨青色衣裳的可是謝丞相家的公子?我這還是第一回見,生得可真是俊俏,怪道京城里稱他玉面佳公子呢。”
“那可不,姐姐別說,我娘家小侄女那是哭著喊著都想嫁他呢!”
顧璃聽到謝良的名字,忍不住側(cè)首看向涼亭外面,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看起來有些落寞,站在一枝花椏旁邊,不知是在賞花還是在發(fā)呆。
巧的是,她的視線剛剛落在他身上不久,他也抬起頭望了過來。
兩人都是一愣。
謝良看到他思念多日的少女,穿著裁剪得體的宮裝,挽著宮妃的發(fā)髻,和一群皇帝的女人坐在一起,心里驀地一痛。
雖然榮寵,她的神色卻不見得有多么歡喜,反而精神還有一絲萎頓,眼睛下方還看得到淡淡的烏青。顯然是承幸太多,被男人過度蹂躪后的模樣。
那日在酒樓給孟長毅接風(fēng)洗塵,隔壁雅間傳來的話又浮上他心頭。
作為丞相之子,他這邊的消息來源其實要比那些市井之人更加準確真實。據(jù)太醫(yī)院的人說,那日后半夜匆匆地應(yīng)召而去,并不是為皇帝醫(yī)治,而是為她。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想見到她初次侍寢的時候受了多少苦。
忍著心里的疼惜和思念,謝良很快又瞥開了目光。眾目睽睽之下,長久地凝視著她的方向,也會給她招來話柄。
顧璃這頭恰好也想到了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也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開了目光,順帶掃了一眼其他妃子。
其余幾人正談笑風(fēng)聲,時不時恭維著柳貴妃的衣裳款式多么新穎,頭上簪的步搖又多么名貴精致,倒沒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顧璃吃完一枚小蜜桔,又抿了一口花茶。
這時一個抱著沉甸甸花盆的身影慢慢走進了涼亭,小心地把花盆放下后,笑著給眾人福了福身:“臣女給貴妃娘娘請安,給眾位娘娘請安?!?
顧璃意外地抬眸。
沐華笙?
想了想日期,從宮宴那天到現(xiàn)在,好像剛好滿一個月。所以她是剛被放出來,就立馬進宮參加花會了?瞧著精氣神挺好的,應(yīng)該在侯府的禁足期間也沒受什么罪。
“臣女家中山茶近日開得很好,聽聞貴妃娘娘要開賞花盛會,便帶了過來給眾位娘娘一同賞玩。”
她抱過來的這盆山茶確實正值盛放期,朵朵艷紅色的花兒綴滿了花枝,看著很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