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賢不德,未曾盡到妻子之事,兼之妾身父兄如今皆寒微,妾身卑于厚顏無恥強占王爺正妃之位,故于今日自請下堂,還望王爺成全。”
姜紹鈞腦中“嗡”地一響,只有她那張粉潤的小口中吐出的堅定決絕的“自請下堂”四字不斷回放。
“胡鬧!”
他伸出手去想去抓她的手臂,她卻后退了兩步避開,深深朝他福身,腦袋低低垂著,只留給他一個烏黑又小巧的發(fā)頂。
“懇請王爺成全?!?
“你又在鬧什么別扭?我為何要休你?”心間徒然升起惱怒,他本是清冷的面上浮起無法掩飾的焦躁,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胳膊。
她小小地掙扎了一下,他的力道禁錮著沒讓她甩開,他低喝道:“說話,為何?”
扭了幾下沒掙脫開,被他拽著的少女驟然抬起了臉。
他愣了愣,她的面頰已經(jīng)被清透的淚水沾濕,黑眸如兩顆浸在泉水中的黑琉璃。粉白的唇瓣微張,如被露水打濕的花瓣,微微顫抖著。
“……王爺已尋到了先王妃,妾身也是時候?qū)⑼祦淼奈恢眠€回去了。”
“你、你知曉了。”姜紹鈞心中五味陳雜,知她誤會了,強行壓下心中不堪,“你且聽我解釋……”
“王爺不必多言?!彼钗跉猓ь^望著屋頂上的橫梁,似是要將滾落到眼角的淚水逼回去。
“妾身與王爺本就是陰差陽錯,妾身早知道王爺對妾身并無真心,妾身也無意成為王爺?shù)呢?fù)擔(dān)?!彼鋈坏α诵?,如沾了雨露的梨花在枝頭倏然綻放。
“是妾身的小心思,在王爺休棄妾身前先開了口,還請王爺成全妾身的尊嚴(yán)。”
她的笑容苦澀,水眸中泄露的每一絲自嘲哀傷都讓他心間巨痛,胸口窒悶不已。
“我、不、允?!彼蛔忠活D地吐出叁個字,萬事不放在心上的眸光里也有了難消執(zhí)念,他鳳眸緊鎖著她,話語中帶著皇族與身俱來的霸道,“你就是孤的王妃?!?
她本已歸為平靜的神情卻激動起來,清眸中含了淚,清凌凌地瞪向他,壓抑著泣音道:“王爺這是何意?先王妃已歸,妾身坐在這個位置上,妾身又算是什么?”
他的薄唇抿得發(fā)白,依然無法吐出一個字,陳初婉這個探子他留著有重用,若告知了她真相,恐她會在陳初婉面前露了端倪。
對于他的沉默,她低低一笑,酸澀的淚水流進(jìn)她的唇角,“王爺對先王妃的情意,妾身了解得清清楚楚,王爺不想放妾身走,是想讓妾身在一旁親眼見證王爺與先王妃神仙眷侶般超越生死的曠世絕戀嗎?”
她眸中灼亮凌人,不復(fù)往常柔順依戀,充滿著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
握著她手臂的手指驟然收緊,青黛聽到了他變得急促深沉的呼吸聲,她屏息以待。
他一動不動地望著她,深邃的鳳眸里神色不斷變換,最終的聲線似是被砂紙擠出喉間,“如此,孤放你走。”朝中風(fēng)起云涌、波云詭譎,府里還插了一個他特意留著的探子,讓什么都不知的她離開一段時日,或許會比在他身邊安全,他若敗了,不會牽連到她。左右事畢之后,他若還活著,他會好好同她解釋清楚,他再將她尋回便是了。
她將自己的手臂從他手中抽出,再次對他福了一福,語調(diào)平穩(wěn),“多謝王爺成全。今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阿黛愿王爺身體康健,心想事成?!?
纖弱的胳膊從他的手心里緩緩而去,掌心只能握著虛無的光影,心底也宛如被開了一個洞,鼓吹著寒涼的風(fēng)。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