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奇怪地看過來。
松妝沉默,他的主人,其實另有他人。
松妝抬眼靜靜看著窗邊的少女,外間的燈火落在她的面頰上,微醺的面容,有著清媚的嬌憨,漂亮得像個男扮女裝的小公子。
他道:“賀小姐少喝些酒,夜路不好走?!?
春曉張開手:“松妝,抱抱我吧。”
他站起身,及腰的黑發(fā)輕輕搖曳,順滑地披落在她的身上,帶著輕輕檀香味的懷抱,將她環(huán)繞,在熏香之外,還有淡淡的藥香,溫暖又寬闊的胸膛。
春曉仰頭細(xì)細(xì)打量著他,松妝不似尋常女尊國男子那般矮小,相反他很高挑,一米八還不止,在她見過的男人中,除了柳覬綢,他是最高的一個。
她摸了摸他高挺精致的鼻梁,醉眼朦朧,也不知自己在說什么,“妝兒弟弟,你的鼻子生得,有些似我的一位故人?!?
松妝垂眸凝視著她,唇瓣微彎:“我知?!?
她悵惘般嘆了嘆,將頭埋進他的懷里,“我那故人,早已死了,千百年了。再也見不到啦。”
他輕輕顰眉,似有疑惑,轉(zhuǎn)而輕笑著將她摟緊,奢侈地貼著她的臉頰,唇瓣吻了吻她的發(fā)間,“賀小姐將松妝當(dāng)作那位故人,也無妨的?!?
這果酒甜蜜,可后勁卻極大,春曉喝得急,又貪多,已經(jīng)有些迷糊了,她想說他倆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可是卻又想不起來是哪位故人,她能有什么故人?
少女醉倒在青年的懷里,頃刻便昏昏欲睡,毫無防備。
松妝抬指,忍不住想要觸她,在臉頰與唇瓣逗留了一會,又曲起垂下。
他微微躬身,撈住她的膝彎,輕輕用力將她抱起。他自小有一身怪力,尋常男子嬌嬌弱弱,他叁歲卻可徒手劈開磚石,他那死在荒年的爹爹叮囑他藏好這身怪力,否則沒有人肯收留他這樣的怪物。
松妝抱著懷中女子,如撈起一片羽毛,赤足踩過地毯,過了珠簾,將她放在自己的床上。
松妝在床邊席地坐了下來。
床邊有一架書柜,都是他這些年搜羅來的書籍。
他只是一個青樓男子,從前跟著爹爹逃荒來了京城,入京不成,爹爹死了,他被賣給了鴇爹,學(xué)習(xí)那伺候人的本事。
松妝從書柜上,取下一冊本子,翻開第一頁,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輕輕念著。
這是一本詩集,不知是那一年的,作者已經(jīng)佚名。松妝認(rèn)識的字不多,沒有先生愿意教風(fēng)塵男子念書,他認(rèn)識的那些字,都是這些年一個一個,找樓里的賬房與客人,問來的。每個字,都有一段經(jīng)歷。
他愛詩詞華章,一個青樓妓男,竟然喜歡那風(fēng)雅之物,這很諷刺。
可這一柜子的書,是他在這個花樓里,最干凈的地方。
他輕輕給醉囈的女子念著詩,溫柔耐心,磕磕絆絆,遇到不認(rèn)識的字便頓首思索,然后跳過去,一首詩念得句讀混亂,錯字頻出。
他不知道他雖用心求教,但教他的人,卻未必會真心教他,更多的是故意教錯,然后看著他如獲至寶的模樣,暗中嘲笑他。
女子逐漸睡意昏沉,呼吸深長,松妝停下聲音,為她蓋好了踢開的被子,將手中的書撫平,仔細(xì)放回書架上,他摸了摸額頭,竟然出了一層汗。
他席地睡在床下擱腳上,看著床下垂落的一截被角,他聽說了,賀小姐雖在國子監(jiān)念書,但功課很差勁。這和他一樣,他的學(xué)問也不好。只是他學(xué)問差,是因為腦子笨,賀小姐不一樣,她聰明又可愛,只是不肯用功罷了。
今夜松妝做了一個夢,可惜醒來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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