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趕到大理寺的貴人,停在了一片血泊中。
他手邊的侍衛(wèi)迅速,將尸首旁自盡而亡的男子拖開。
也是這一拖開,像是被拖死狗一樣,丟在了一角,女侍衛(wèi)詫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柳相?!”
蕭闌光瞥了一眼,驚異地抬了眼,卻又一言不發(fā),只是緩緩走向那木板床上的尸首。
他沒法相信,那活潑嬌艷的少女,就那么簡簡單單的溺水而亡。
他在前堂將當(dāng)班差役,仵作,與昨夜經(jīng)過鏡湖的可疑人員都審問了一遍,一份份供詞,一遍遍審訊,都陳述著一個事實,那女子是酒醉之后,失足墜河。
鏡湖的一個船夫說,鏡湖湖色清澈,夜間月色如銀,墜湖之事屢發(fā),撈月而亡之人不在少數(shù)。
在前堂審訊了許久,他面沉如水,卻看不出半分動搖。
沒人知道,這位翻云覆雨的大皇子殿下,只是在膽怯,膽怯到,不敢去確認(rèn),那尸首究竟是不是他家那個貪吃愛俏的小家伙。
“呵?!?
寂靜的停尸房,血腥氣與尸臭交雜中,飄飄響起一聲輕笑。
蕭闌光垂眸盯著那張臉,那被血跡濺到,卻依舊可以清晰辨認(rèn)出主人的那張臉,女生男相,精致又漂亮,即便是被泡了一夜,卻依舊可以辨認(rèn)出那份曾經(jīng)的鮮活爛漫。
仿佛一枝從梢頭折下的杏花,落入眼中依舊是春光,而那斷枝,卻清楚明白地顯露,在被折斷的那一刻,這枝杏花,便死了。
從此,天上地下,寰宇之間,都不再有那枝杏花,不再有那一只紅薯就能哄得眉開眼笑的小丫頭,不再有被擦了紅臉蛋,故作嬌柔喊他招搖哥哥的小可憐,不再有越挫越勇,屢教不改的,大皇子的燒炭小丫鬟。
“小可憐?!?
蕭闌光指尖沾著一點血,抹在了她的眉間,神情淡漠,卻在骨子里散發(fā)著形銷骨立的悲愴。
“本殿下可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又或是你偷偷給我下了什么迷魂藥?!?
他吐出一口氣,渾然失了儀態(tài),箕坐在鋪著稻草的地上,背靠著停尸的木板床腳,明艷鋒利的狐貍眼垂下,狡猾毒舌的殿下大人像是失去了話語能力。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蜷了蜷,高傲冷漠的男人,最終還是被馴服了。
“從前,本殿丟了一個小丫頭,從此的每一個下雪天,本殿都會在建安城的街上逛一逛,想著,若是她投胎投得快,說不得本殿還能再將她撿回來?!?
“小可憐兒,你從小就凈會誆騙本殿,嘴里找不到一句實話。所以,說要一生一世陪著本殿,也是騙著本殿的?”
安靜的尸體自然不會回答他。
空等片刻,那狐貍眼輕闔,滾落一滴晶瑩的液體,“本殿這一生,母嫌父厭,失怙失恃,形單影只。所期所望,所盼所愛,無一得償所愿。欽天監(jiān)說我是災(zāi)星,母皇道我該死,可即便是死,也沒有歸處。本殿只能,就這樣向前走,原以為你會一直陪著我,你走得慢也無妨,本殿牽著你就是……”
“可這天公,便是時時刻刻,樁樁件件,都在針對我。”
蕭闌光垂著眼睛,過了一會,忽然道:“本殿有孕了,是你這小東西的崽子。”
“我倆的孩子,怎能認(rèn)賊作母,所以我將宋明宸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