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算來,這還是穆裴軒第一次出海,亦是段臨舟病后三年來頭一遭乘著段家的商船揚帆海上。段家的商船是要出海遠行至番邦異國的,買船只時就費了段臨舟不少心血,段氏也有自己的碼頭。此番出行,段臨舟挑的自然是當中最好的,足有三層,可容納數(shù)百人,船上同行的除了穆裴軒的親衛(wèi),俱都是段氏底下的好手,身后還跟了四艘商船,可謂浩浩蕩蕩。
船上掌舵的是個三十余歲的中庸,叫章潮,他自知事起就長在海邊,是掌舵的一把好手,也是段臨舟的得力心腹。
段臨舟肩上覆著雪白的狐裘,穆裴軒站在他身側,二人都在甲板上,段臨舟笑道:“章五哥是海中蛟龍,江湖上的兄弟都說章五哥只要入了海,能下龍宮摘龍王的寶珠?!?
章潮一張臉曬得黧黑,笑起來卻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擺手道:“都是兄弟們賞臉,我哪兒當?shù)???
他說:“我要能去龍宮摘寶珠,還搖什么船,早給咱們東家撈回一筐一筐的寶珠了?!?
段臨舟莞爾,穆裴軒也笑,段臨舟指著一旁的坤澤道:“這是江漁,咱們這艘船的二把手,也是五哥的夫人?!?
“別看江漁是坤澤,身手極好,便是三九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穆裴軒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那叫江漁的坤澤面容瘦削,眉眼算不得出挑,一身沉靜的氣度卻教人不敢小覷。聽得段臨舟如此贊譽,他略略頷首道:“東家謬贊,若真是搏命,我不是三九的對手?!?
章潮和江漁早知道穆裴軒的身份,江湖人大都不喜歡和朝廷打交道,不過這人是段臨舟的夫婿,他們敬烏及烏,自是客客氣氣的。幾人在甲板上聊了幾句,章潮夫夫便離開了。海風腥咸,裹挾著凜冽的寒意,段臨舟揣了揣掌心暖爐,問穆裴軒,說:“可會覺得不適?”
“許多頭一回出海的人都會暈船,”段臨舟笑道,“流光頭一回出海時就吐了個昏天黑地。”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穆裴軒側了側身體擋住迎面刮來的風,道:“尚可,適應適應便好了?!?
“甲板上風大,進船艙吧。”
段臨舟點頭應道:“好?!?
穆裴軒并未暈船,他帶來的親衛(wèi)卻有幾個都有些暈船,周自瑾這回也跟著一起來了,這小子一貫皮實,沒想到,到了船上卻是暈船暈得最厲害的那個,酸水都要吐出來了,整個人也蔫了??珊髞硪娖渌H衛(wèi)都慢慢習慣,他卻依舊無法適應,心里也急了,他此番出來是要保護穆裴軒和段臨舟的。他如今這樣,劍都拿不穩(wěn),一旦海上遇襲,他如何保護郡王?
周自瑾便咬咬牙,日日都挪到船頭,逼著自己目視那翻涌的海浪吹海風。
如此熬了幾日,竟當真起了效果。
海面廣袤無垠,一連兩三日都是好天氣,日頭高懸,光灑在海面上如鋪了無垠的粼粼碎金子。穆裴軒一行人不曾出過海,饒是沉穩(wěn)如穆裴軒,對這廣闊的大海很是新奇。段臨舟見他如此,也只笑笑,海域無垠,久行之下仿佛要迷失在這廣袤的碧波里,若是碰上惡劣天氣,更是兇險至極,可與之而來的卻是不可估量的機遇和財富,段臨舟年少時出過一回海便喜歡上了這種游走在生死一線,成就不可能之事的感覺。
穆裴軒這樣的少年人,會喜歡的。
段家商船走的是段家人拓開的航線,段家所走的每一條路都是段臨舟親自走出來的,他闖蕩江湖經驗豐富,即便如今病體羸弱,談及舊事,也足以讓靜靜聽著的穆裴軒雙眼發(fā)亮。
穆裴軒想,若非這見黃泉之毒,再給他幾年,段家商隊又豈會止步于此?
無論如何,他也一定要為段臨舟尋來藥。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海上的任何事段臨舟對穆裴軒事無巨細,間或夾雜著段家的隱秘,都沒有絲毫隱瞞。穆裴軒甚至隱隱覺察出段臨舟如此,無異于將段家,將這片海域交到他手上。
穆裴軒盯著面色如常,唇角含笑的段臨舟,他們雖照顧得仔細,興許是海上漂泊,段臨舟將將調養(yǎng)得好了幾分的身體又虛弱了下去。段臨舟這人心思重,見黃泉一日沒有拔除,他就不會放松警惕,更是習慣性地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
穆裴軒有時想,段臨舟若是不這般聰明,再愚鈍些,如一般坤澤中庸,便好了。
海景雖壯闊,可日子一場,尤其是于久在陸地生活上的穆府親衛(wèi)而言,最初的那股子新鮮勁兒淡了,就顯得有些枯燥乏味。冬日里天氣不似盛夏反復,一路行來竟沒有遇上暴風雨,他們順遂地駛出了瑞州,瓊州海域,過毗鄰越州的南望海,途徑越州治下的寧川縣時,段臨舟一行人終于上了岸。
期間他們在一座小島上換了一艘船,船不是段家的,懸掛的是江字大旗。
段家和穆家一體,若是他們自段家商船而下,難免引人注意。更何況如今已至寧川縣,過了寧川縣,就是玉州。
“段家和江家有生意往來,”二人下了船,段臨舟道,“江家做的也是香料生意,如今段家商船運回來的香料大半都是賣給了江家。”
穆裴軒說:“為何不在此處開段家商鋪?”
段臨舟笑了笑,說:“其實自段家交到我手中,便不再主營香料了,而是轉而成了走商。走商走南闖北,風險雖高,可比之固守一隅的坐商,獲益更高,尤其是是海貿。”
碼頭上人聲熙攘,停泊了許多漁船,船上賣的也都是各色海貨,這和靠著清河的瑞州并不相同。瑞州碼頭雖也有海貨,可種類遠沒有這樣多,看得跟著下船的周自瑾等人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