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急雨。
荒野破廟中,陸重帶人燒起了幾堆篝火,整個商隊的人都或坐或站地擠滿了整個破廟。初春春寒料峭,下雨更甚,段臨舟將火探火堆旁,搓了搓手指,道:“這場雨下得真不是時候?!?
紀老大夫也朝掌心哈著氣,道:“豐州比瑞州冷多了。”
段臨舟深以為然,他們這一路走來見了許多流民,無不衣衫襤褸,神情麻木,三三兩兩,亦有舉村遷徙的。
段臨舟看著他們,也忍不住生出惻隱之心。
如今瑞州算是太平,加之韓世卿并未拒絕流民入城,得了消息的流民都往瑞州跑。段臨舟心想,于長遠來看,這于瑞州其實是好事。而今天下大亂已成定局,之后必定戰(zhàn)亂不止,安南侯府的根基在瑞州,只能據(jù)瑞州而守。
這些流民進入瑞州之后,若能落下戶籍,就此扎根于此,于瑞州的發(fā)展必定大有裨益。
自端王身死,且不提各地起義軍,江州宣王反了,玉州信王也反了,俱都打的是清君側(cè)的名頭,紛紛起兵逼近梁都,一時間烽煙四起。和江州的貧瘠不同,玉州物阜民豐,毗鄰玉州的蒼州更是大梁以南的糧倉,信王據(jù)守玉州多年,想必足夠讓梁都頭疼了。
梁都將目光停留在江州和玉州,就無暇再理會安南侯府,要是在此時西北軍反了,梁都更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再和南軍交惡。
段臨舟摩挲著指腹上的薄繭,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他又想到了穆裴軒,穆裴軒此時已經(jīng)到了阜州,不知阜州情況如何了。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說來不知為什么,穆裴軒分明小了他近十歲,不過是個少年人,卻莫名的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就像他說他要去幫穆裴之,段臨舟竟從來沒有想過,穆裴軒會失敗。
這實在很新奇。
段臨舟自小到大,鮮少這般輕易信任一個人。
段臨舟問紀老大夫,說:“對于此次時疫,您打算如何?”
紀老大夫眉心也皺了起來,搖了搖頭,道:“老夫年輕時曾見過一次時疫,那回正是蝗災之后發(fā)生的,蝗災接連著旱災,餓死了許多百姓。時疫發(fā)生后,縣令封了那兩個村子,那真是慘狀——”
“只不過此次時疫和那次病癥不一樣,”紀老大夫嘆息道,“說實話,老夫心中也拿不定主意,還是要到了阜州去看看。”
段臨舟點了點頭,道:“今天先在這兒休息一宿,明天再趕路。”
他笑道:“這一路奔波,您受累了。”
這一路他們趕得急,風餐露宿的,紀老大夫到底上了年紀,卻還要費心力替他施針,照看他的身體,段臨舟心中自然感激。紀老大夫哼了聲,道:“待此事了,你將診金分文不少的送到回春堂就是?!?
段臨舟笑道:“自然?!?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翌日,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段臨舟走出廟外,陸重已經(jīng)著人在準備出發(fā)了。
陸重說:“下了雨,道路泥濘,這路只怕不好走?!?
段臨舟道:“將箱子都綁緊些,仔細趕車,別將貨弄臟了。”
陸重咧一口白牙,道:“省得,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
柳三九去了梁都,段臨舟此行要緊,陸重也不放心他孤身前往,索性一并上路了。
他們收拾齊整,將要出發(fā),卻見一騎飛奔而來,馬蹄踢踏。來人下了馬,陸重眼尖,一眼就認出了當中那人正是段氏底下的人,他下了馬,許是騎馬太久,雙腿肌肉緊繃,乍一翻下馬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身旁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穩(wěn)住身體,急步走近,陸重下意識地上前了半步,擋在段臨舟身前。
那人道:“東家,阜州急信。”
段臨舟神情微凝,接過他雙手奉上的密信,是阜州內(nèi)的段氏商行掌柜送來的,段臨舟一目十行匆匆掃過,旋即臉色大變。
陸重:“東家?”
段臨舟捏緊了密信,直接吩咐道:“備馬?!?
陸重皺眉,看著段臨舟,段臨舟沒說話,將信給了他。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陸重看完,臉色同樣驟變,穆裴之染了時疫——他也知事態(tài)緊急,可段臨舟身體不好,如何能禁得起騎馬顛簸。
段臨舟道:“這封信到我手中已經(jīng)過去了七天了?!?
阜州的掌柜并不知道他已經(jīng)離開了瑞州,而是將信送往瑞州,又跟著轉(zhuǎn)到了此處。
只這一句話,已經(jīng)足夠讓陸重心驚肉跳,時疫兇險,阜州的掌柜都能探知,足見事態(tài)嚴峻。如此一耽擱,說不定穆裴之已經(jīng)——陸重吩咐底下人:“去牽兩匹馬。”
紀老大夫和其他同行的大夫談了幾句,出來時就見二人面色沉重,問道:“出什么事了?”
段臨舟說:“紀老大夫,得勞您跟我先行一步了?!?
紀老大夫不明所以,可他也知道,若非當真緊急,段臨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當下也沒有再多問。
他們是一路疾馳而去的。
段臨舟將商隊交給了流光,就和陸重帶著紀老大夫上路了。凜冽晨風如刀,段臨舟被凍得臉頰僵硬,攥著韁繩的手幾乎也失去了知覺,卻猶嫌馬跑得不夠快,手中握著馬鞭又落了一記,催著馬不住狂奔。
段臨舟不敢想,穆裴之出事,穆裴軒會如何。
穆裴軒看著面冷,心卻軟,又重情義,穆裴之是他親大哥,兄弟二人自有一番默契。他只盼著快些,再快些,能趕到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