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冬日的清晨是灰色的。樹枝的霧凇垂掛著，連日來的大雪，給大地和這座城市裹了一層銀色的外衣。

室內(nèi)的靜謐的。床上的被子里，李澤昭趴在李斯安的頸窩里，對方突然動了動身體，他便馬上貼過去抱得更緊，在夢里呢喃著“哥哥”。

李斯安在睡夢中，睫毛微微顫動，睜開眼睛后意識逐漸回籠，第一感覺便是身上好重。

他垂眸往下看，李澤昭正貼著他的頸間，胳膊壓在他的身上，一頭蓬亂的頭發(fā)令他的下巴癢癢的。他動了動，拉開了些距離，雖然眼皮動了動，卻沒有醒。

大概是昨天的緣故，李斯安瞧著對方的眼睛下面紅紅的，眼睛好像也有些腫了。伸出那只還能活動的手想摸摸，又忍不住怕吵醒了他便收回了手。

醒來后的思緒逐漸復(fù)蘇，昨日的種種在他腦中愈加強烈。

“我不明白，像我這種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為什么對我這么執(zhí)著？”李斯安問。

“哥哥是第一個給我飯吃，不是為了得到什么東西的人，”李澤昭低著頭，“遇到你之前，我像個物件兒，從一個人手中丟到另一個人手中，從來不懂被人愛的感受。哥哥給了我最需要的溫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一定不能失去你。就算你討厭我，我也不放手?！?/p>

“對不起，”他說，“是我讓你混淆了。是我沒有教好你。是我的錯?！?/p>

是我把你帶進了深淵，他想。

李澤昭抬起頭，慌張地說：“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混淆——”

輕柔的吻落在李澤昭的唇上，他感到大腦空白，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像是被釘在那兒，如墜五里霧。

片刻后他猛地移開，一遍遍確認眼前的人：“哥哥？”

李斯安緩緩睜開眼睛，悲傷地看著他。

“哥哥，”李澤昭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哭了，喃喃道：“再做一次?！?/p>

他垂下眼眸，輕拉著李澤昭的衣領(lǐng)，再一次主動吻了上去。

他想走出那道壁壘，做一回飛行員。在這條無人飛行的航線中，他也許會成為某個山脈永遠的囚徒。氣流、閃電、暴風雨，在云層之下隱藏著巖石盤踞的山尖峭壁。他想飛過黑夜、沙漠、山川與海洋。即使布滿荊棘，但在那白色云層之上，航線的終點，是屬于他的滿天星辰。

回過神，李斯安有些累了，他試圖從對方懷里出去。剛剛將腰上的手臂悄悄移開，準備坐起來的時候，又被李澤昭的手勾了回去。

“哥哥，再睡會兒?！彼苯訉雮€身子都壓在李斯安的身上，皺著眉頭不滿地嘟囔。

一來二去，李斯安也沒起來，兩人的身體反而貼得更近。

“昭昭……”他臉色有些不自然，試圖把腿從對方的腿下面挪開，“先起來一點……”

聞言李澤昭稍稍抬起上半身，沒有離開反而將腿直接擠進他的腿間，撐著上半身，笑盈盈地說：“哥哥，干嘛偷看我？”

說完他又頂了頂腿，直接將李斯安弄得不淡定：“胡說，胡說八道！”

“好，我胡說，”李澤昭意味深長地笑，“哥，硬了?！?/p>

“這是……”李斯安感到自己臉上燒得厲害，連耳朵都像在火爐邊烤。

“是什么？”

李斯安語塞，大早上跟自己弟弟討論晨勃的問題，實在尷尬。他將頭轉(zhuǎn)過去，手抵在李澤昭的胸膛上抓著肩膀。

“哥哥，”李澤昭將李斯安的臉轉(zhuǎn)過來，小心翼翼地問，“昨天那個親親，可還算數(shù)嗎？”

遲遲沒有得到回答，李澤昭逐漸感到不安，在長久的沉默后，他才聽到對方輕輕嘆了一口氣。

“算數(shù)。”

“起來！”

醫(yī)院那邊李澤昭早就幫李斯安請好了假，而他自己今天也不上班，耍賴似的說：“再抱一會?！?/p>

46

“手機修好了嗎？”

“手機？”李斯安先是沒明白，頓了頓，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說：“哦，修好了?！?/p>

段淮盯著李斯安脖頸上大號的白色創(chuàng)可貼說：“請了這么長時間的假，聽你弟弟說，是身體不舒服?！?/p>

李斯安淡淡地“嗯”了一聲，拿起茶幾上的杯子啜了一口茶。

段淮的目光仿佛有種看透人心的犀利，問道：“既然不舒服，為什么不直接來咱們醫(yī)院看？”

李斯安拿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隨后放下：“只是有些低血糖，犯不著去醫(yī)院看?！?/p>

“是嗎？”段淮站起來，繞過茶幾，走到李斯安面前，“斯安，你是醫(yī)生，什么時候也開始諱疾忌醫(yī)了？”

“還有，”段淮掀起眼皮掃了一眼李澤昭的房門說，“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看到段淮的手指馬上就要落下來時，李斯安略顯慌亂地摸上自己的后頸，避開了對方的手，說：“不小心落枕了?！?/p>

聞言，段淮收回了手，重新又回了對面坐著。

“你知道，院長有意提拔你，憑著叔叔在咱們醫(yī)院的貢獻，這個主任的位置一定是你的?！?/p>

“我太年輕了，恐怕不能服眾，以后的工作會很難開展?！?/p>

“所以院長才想讓你去國外進修，這次的機會很珍貴，可能以后都不會有了。你知道留洋回來后的待遇是完全不一樣的，到時候那群老頭也沒什么可說的了?！?/p>

李斯安捏著茶杯，為難道：“段淮，你容我考慮考慮吧?！?/p>

“我不明白，半年前你主動提交的申請，現(xiàn)在機會來了，院長也批準了，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我知道，但是現(xiàn)在情況有些復(fù)雜?！?/p>

良久，段淮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看著窗外的天空問道：“斯安，你還記得我們的信仰嗎？”

李斯安低頭看著手中杯子里紅色的茶水，長久不語。

剛踏入醫(yī)學院時，每個人許下誓言，那是一生的信仰、將要承擔的責任和他的堅守。

當初提交這個申請的時候，李澤昭剛回來沒多久，確實與現(xiàn)在的情況不同?？上У氖沁@個機會沒有在最合適的時候到來。

把李斯安的手機還回去之前，李澤昭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沒告訴李斯安，自己偷偷去了與對方見了面。

回來時，剛到玄關(guān)，發(fā)現(xiàn)一雙陌生男人的鞋子。他往客廳看去，看到段淮正坐在沙發(fā)上與自家哥哥在一起。

“哥哥?！崩顫烧褤Q上鞋子走過去，朝李斯安叫了聲哥。視線落在旁邊的段淮時，卻不說話了。

空氣安靜了片刻后，李斯安說：“昭昭，叫人?！?/p>

李澤昭嘴上蘊著笑意，卻沒掩飾眼睛里的厭惡，他說：“段醫(yī)生，你怎么來了?！?/p>

“你哥好久都聯(lián)系不上，我擔心他?！倍位凑f。

“我不是跟你說了，我哥有事兒。”李澤昭直接坐在了李斯安身旁，毫無顧忌地挽住他的胳膊，親昵地貼著他。

對面的段淮瞧著兩人的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李斯安試著抽了抽手，抽不開。

“昭昭，我跟段醫(yī)生有話講，你先去房間里玩吧?！?/p>

“我不能聽嗎？”李澤昭不滿道，“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p>

“聽話?！?/p>

段淮說：“院長的意思是，等你休息好了就可以去了?！?/p>

李澤昭問：“哥哥，你要去哪兒？”

李斯安答：“沒什么，一個學術(shù)交流會而已?！?/p>

最后李澤昭還是回了房，臨走時看了段淮一眼，不滿的意味太明顯。[br]

李斯安的手機是今天剛還回來，段淮在跟他聯(lián)系上之前，已經(jīng)來過好幾回了。

第一次來的時候，他一向知道李斯安家里的密碼，便直接上去輸密碼，卻顯示密碼錯誤，連試了三次后門從里面打開，面前出現(xiàn)李澤昭面無表情的臉，門都沒讓他進。后來的每次也都被李澤昭擋了回去。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跟三年前還不一樣。作為兄弟來說，未免太親昵了。

段淮承認，這確實很令他嫉妒。他支持李斯安去，也許內(nèi)心里有一部分出于私人原因。他自私，太膽小。這么多年都沒敢表明心意，就是怕最后連朋友都做不成。

李澤昭在房間里盯著電腦屏幕，好在沒有看到什么礙眼的舉動。

過了段時間，李斯安恢復(fù)了正常的工作，那件事情被他往后一推再推。

家里這個不省心的，成了李斯安的小尾巴。[br]

“昭昭，我要洗澡?！?/p>

“一起洗吧哥哥，”李澤昭兩手相握放在下巴那兒，“求求你?！?/p>

“你……”李斯安看到對方亮晶晶的大眼睛，直接哽住了。

47

“泡太久了，我不泡了，快點讓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