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旁邊出現(xiàn)的一輛銀灰色的拉風(fēng)跑車,都似乎沒比這輛狂飆的公交車顯得性能優(yōu)越多少,與其并駕齊驅(qū)了一陣才開足馬力超過了它。
又過了挺長時間,車又到站了。
這回只上來一個衣冠楚楚的新乘客。他上車先看了看最后一排,看到水鬼反而輕松地吐了口氣,走過去,坐在它身邊。在這個如常的夜晚,一個水鬼,一個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會坐公交車的男人,他們并肩而坐。
今夜古怪。司機(jī)瞥了眼,新乘客坐下,水鬼就低下了頭,害羞又驚詫的青澀表情突然有點(diǎn)像個人了。于是,司機(jī)也同樣地吐了口氣,再次發(fā)動了汽車。
車速降下來了。過了會兒,他把白燈也關(guān)上了。
楊廣生和江心白并排坐在昏暗中。
江只能先說話:“您怎么來了?”
楊:“那你媽后來沒找人收拾他?”
“……”
江心白撒謊了。自己這個名字無關(guān)任何恩怨情仇,來源大概確是古詩里的風(fēng)花雪月。剛才那個玷污先人清譽(yù)的故事只是他在秋風(fēng)中激靈一動的產(chǎn)物。他只是覺得,靠,這樣一個只有我被利用和受傷的夜晚,楊廣生要是沒有一絲的愧疚感也太他媽的過分了吧。
如果這個浪貨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有點(diǎn)感情的話。
江心白對死去老爸的名譽(yù)受損倒沒什么負(fù)罪感。
大概我才是沒得感情的那一個。
他說道:“沒關(guān)系。她后來找到了真正愛她的人。”
他想,如果楊廣生這個薄情的大情種追上來是想聽到這個薄情故事的后續(xù),那這應(yīng)該是個很不錯的結(jié)尾。
可楊廣生想,最終的結(jié)局仍是江心白和他的弟弟成了孤兒。這個故事是沒有好結(jié)尾的。
他說:“你擦水的毛巾上有血。”
江心白抬手:“掉下去時候杯子摔碎了劃得。”
楊廣生抓著那手看了看。外面透進(jìn)來的郊外昏燈光線模糊,他看不清。
江心白看著他因?yàn)榭床磺逅院軐W⒌囟⒅约旱氖值牧疗饋淼难劬Α?/p>
“跟我回家。這得消毒?!?/p>
江心白把手抽回去:“我回酒店弄?!?/p>
楊廣生:“不聽話開除你?!?/p>
江心白沉默了會兒,說:“你那個聚會結(jié)束了?”
“當(dāng)然了。”楊廣生說,“不然呢,我為了你拋下那么多客人一走了之?我又不像你這么幼稚。”
江:“我怎么幼稚了?!?/p>
楊:“跟老板賭氣。還不幼稚?”
江:“……你都把我弄水里了我還不應(yīng)該有脾氣么?”
楊:“別弄錯順序。是我看到你先跟我賭氣,我才想逗逗你的。誰知道你會真的掉下去?。渴悄阕约捍篮脝?。”
渾身冰涼的江心白控制不住提高了聲音:“你這種逗人法兒到底誰幼稚呢。你三十幾了?”
楊:“……”
江:“……”
一定是凍傻了。
聲音低了下來:“對不起。小楊總?!?/p>
對方?jīng)]接話。江心白又問:“今天好不容易釣到的大學(xué)生也不管了嗎?!?/p>
楊廣生對于這個話題倒是很坦然:“太虛偽了。端得厲害,沒什么意思。”
江心白知道這個人有時會對寵物的品性有要求,但他更關(guān)心錢:“那八十萬怎么辦?!?/p>
“什么怎么辦?!睏顝V生說,“八十萬我不是買成畫送你了么?”
江:“……”
江心白往后靠了點(diǎn):“小楊總,我和您說了我的名字不是那個意思,而且五百您也沒轉(zhuǎn)給我我手機(jī)還報(bào)廢唔……”
楊廣生把手掌輕輕覆在他的下半張臉上。江心白感受到柔軟手心的溫度,抬起雙眼,有些茫然地看著對方。楊廣生的手融化了他的那些凍僵了的汗毛,它們麻酥酥地顫動起來了。
楊隔著手與他對視。
這個同樣的姿勢和視角,讓江心白回憶起在楊知行別墅那天,他壓著小楊用力發(fā)泄到失去理智的瘋狂感覺。只是,現(xiàn)在面前這雙眼睛沒有紅著流淚,是水潤清亮的。
他熱了。估計(jì)一會兒就能把濕涼的衣服烘干。
“怎么了。”江心白的聲音被悶在手掌里,掩蓋了他聲音真的在變得很怪這件事。
楊廣生把聲音壓得很小:“你冰冰的看著好可憐呢。想親親你,寶貝兒?!?/p>
他一下子靠得更近,兩個人的鼻尖交錯,他的睫毛似乎都觸到了江心白的眼皮。然后很快他就離開了。
楊廣生只親到了他自己的手背而已。
可江心白卻還是……不行了。他繃緊了后腰,雙腿擰在一起,竭力不讓自己那個濕漉漉的褲子鼓得太明顯。
好在周圍黑。
“小楊總,咳,好像,不喜歡和人接吻嗎?!彼麊?。隨便問問。應(yīng)該沒什么吧。
楊廣生讓他給逗笑了:“我這歲數(shù)還什么喜歡不喜歡的,該做過的早都做過了。你能不能別問我這么純情的問題?主要不是你還沒和人親過嗎。是吧?!?/p>
江心白遲疑了下,點(diǎn)頭。
楊又輕嘆了聲:“別說啊,林樹豐這家伙還怪會找的。好像比我都了解我自己?!?/p>
“……”
聽見那個人名,江心白眼神一頓,瞬間冷靜下來不少。
楊廣生反過來問他:“你呢。你和我做愛覺得惡心么。比如,在別墅那次?你好像很生氣吧?林樹豐承諾給你什么了。錢嗎。那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我睡過了,他給你了嗎?”
江心白看楊的表情,在黑暗中很認(rèn)真地觀察。他突然產(chǎn)生了種感覺,楊廣生對于最后這個問題是有答案的。而且,是帶著一種憐憫中藏著絲嘲弄的情緒在問自己。
他又覺得冷了,心也沉了下去。
“別難過啊,小白?!睏顝V生拍拍他的手,“重新開始吧?!?/p>
兩人都沉默了。過了會兒,楊廣生掏出藍(lán)牙耳機(jī),把一只插在自己耳朵里,另一只插在江心白耳朵里。
里面響起舒緩治愈的純音樂。
只屬于兩人之間的背景樂在汽車的馬達(dá)聲中顯得很微弱,但也讓冷清黑暗的車廂變得柔和起來。
在十分鐘前,江心白是想把楊廣生的腦袋按進(jìn)游泳池里讓他喝個飽的。他把我抓來當(dāng)釣凱子的工具人,還讓我當(dāng)眾出丑。不給加班費(fèi)還把我手機(jī)搞壞了。
混蛋!
如果可以純粹地討厭他就好了。因?yàn)樗褪莻€極其純粹的有錢的混蛋。
可是,這人給了自己一份很好的工作和未來。即使是自己跟林樹豐合伙搞了陰謀,“設(shè)計(jì)”靠近他,還把他給……
雖然,只是因?yàn)樗静辉诤醵?。沒什么節(jié)操,不在乎被上,不在乎我,也不怎么在乎林樹豐。
江心白稍微偏了點(diǎn)頭,偷偷用眼角看楊廣生。他正目視前方,隨著音樂和車的晃動微微擺頭,表情居然少見地沒有雜念,目光純潔。
……如果可以純粹地討厭他就好了。
討厭都不可以徹底,這種感覺糟透了。
……
江心白:“謝謝。”
楊廣生:“謝什么?”
江:“工作。還有……”
他小心措辭:“您不跟我計(jì)較。那件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