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江停水榭,半開放室的中式庭院,越過挺直扎根的蒼翠古松,矮亭里牧箏桐把手撐在竹編的方桌上,好奇地看著對面的人:“哥,你今天怎么有時間叫我出來吃飯?”
“不是你惦記著這家的青膏蟹嗎,怎么,特意叫你出來吃還不樂意了?”
說話的男生一身淺棕色休閑裝,漂亮風流的桃花眼睨著人,遮耳長發(fā)小有銀色耳骨釘?shù)墓恻c一閃而過,剩余的發(fā)絲在腦后扎成揪。
“哇塞,真感動?!笨鋸埖恼Z氣。
牧飛白笑了一聲,給她倒水:“還有,我爸讓我問你,什么時候叫姑姑和姑父去家里吃飯?!?/p>
“那你問我也沒用啊,我都見不到我爸媽?!?/p>
她的父母是在實驗室認識的,兩人都是成天醉心研究的科研瘋子,當即一拍即合,強強聯(lián)手,生了兩個孩子也不怎么管,就丟在家里讓保姆照顧,能夠成長得正直善良還真是可喜可賀。
“去不去我爸家倒是不重要,不過下個月老爺子八十大壽,這個總得去一趟吧。”
“這個你放心吧,他們有分寸?!?/p>
“行,反正我話帶到了?!蹦溜w白懶懶散散地往藤條椅上一靠,當起了甩手掌柜:“說起來上次給你發(fā)消息,不是說今天沒時間嗎,怎么又來了?”
“…本來是沒時間的,要和朋友出去,但是他昨天說他臨時有事。”
“哦?!蹦溜w白斜斜往后一靠,露出個審視的表情:“被放鴿子了?”
“別說那么難聽,人家有事嘛,這很正常?!?/p>
牧飛白敲了敲桌面,再次若有所思地開口:“你這個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和你有關(guān)系嗎?”
“哦,男的啊?!?/p>
“哥!”
“好了。”牧飛白笑著安撫被自己惹毛了的表妹:“男的就男的唄,我又不是什么到處亂說的大嘴巴?!?/p>
牧箏桐瞪他,塞了口桌子上做工精致的糕點。
“你這個年紀談個戀愛也很正常,青春嘛,只要注意好分寸就行”
“你就別裝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了,也不知道是誰追了人家姐姐三年還沒成功?!?/p>
青膏蟹端上來了,牧飛白起身去接,順手給了牧箏桐一個暴栗:“傷人了啊?!?/p>
牧箏桐捂著腦袋躲開了。
“一會兒吃完我讓司機送你回去?!?/p>
“不用了,我想去外面自己走走?!?/p>
“也行?!?/p>
*
包間的門被拉開。
穿著黑色西裝的合作商進來,熱情地和于岐山打招呼,很快攀談了起來,推杯換盞間虛情假意、笑里藏刀地逐利。
于望秋以前并不覺得這樣的時間有多難熬,但偏偏是今天,他好像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酒精的味道、滾油煎烤的腥氣、男人假惺惺的笑意,都讓他覺得惡心。
直到對方看到他。
“這就是令郎吧,還真是一表人才啊?!?/p>
“哈哈,哪里的話,不過是個小孩子,來于望秋,和你黃叔叔打招呼!”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他。
慘白的燈光下,頭暈目眩的可怖窒息感發(fā)酵,就好像是被扔進桌上的油汪煎炸,叫苦無人應,直至身體焦干,身上發(fā)出肌肉爆裂的噼啪聲。
于岐山的表情逐漸變?yōu)椴荒蜔┖痛叽佟?/p>
額上剛結(jié)痂的傷口還在尖銳發(fā)疼,于望秋在疼痛催生出的清醒中緩慢扯出一個模式化的笑出來:“黃叔叔,您好,我是于望秋?!?/p>
原來那個黃承原本屬意的合作對象是他母親。
所以于岐山才一定要帶他來,理由是——
不管怎么樣,秋漫只是一個女人,更別提她的兒子還在于家,天下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她現(xiàn)在只是置氣而已,遲早會回到于家的。
如果說于岐山是針對他母親的劊子手,那他就是那把銹跡斑斑血淋淋的刀。
惡心。
太惡心了。
周叔在飯局后把他送回了自己獨居的房子,于望秋看著那輛黑色的轎車開走,然后轉(zhuǎn)身離開小區(qū)門口,往更遠的方向走。
他還穿著挺拔修身的西裝,在這人聲喧沸、仍顯悶燥的夏末的夜晚像個異類,一路上不少人向這個高大雋秀但渾身氣息冷凝的少年投來好奇的目光。
于望秋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家里所有的工具都被主人收走了,所以他應該去找一家小店,隨便哪家都好,然后像以前一樣,買一把刀,劃開皮膚,用疼痛沖刷掉胃里惡心翻騰的感覺,那樣就好。
痛覺能夠屏蔽其他所有的感官。
他一直都是這么做的。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