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望秋整理好自己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正巧對上一雙在床邊注視著他的漂亮杏眼。
視線相接的一刻如火柴被劃拉點燃,像引線燒完的爆竹,噼里啪啦開始消磨起兩人好不容易恢復的理智。
最后分不清是誰先移開眼,又是誰先紅了耳朵。
于望秋過去,用和以前一樣的姿勢把她抱進懷里,埋首,語氣放得小心:“桐桐,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懷里的后腦勺搖了搖。
“沒有……于望秋,你還難過嗎?”
她身上是和他一致的木質(zhì)淡香味兒,是他的沐浴露的味道,發(fā)尾還帶著潮濕的水汽,清涼涼地往他鼻腔里鉆,于望秋用手指卷動著它們,也搖頭。
“不難過了?!?/p>
“噢。”牧箏和抬起了眼,然后溫軟的觸感落到他額間,那道清晰可見的深紅色傷疤上。
“這是怎么回事啊,看上去好痛。”
而且昨天還沒有的。
于望秋睫毛沾著浴室水汽,一雙眼睛同樣清潤干凈地望著她,安靜開口:“我父親打的?!?/p>
“啊?為什么,這樣也太過分了吧?!?/p>
“因為他要我今天和他去飯局,我一開始拒絕了,所以他打了我?!焙芷届o的語氣,不帶一絲埋怨和難過,字音都是平滑流暢落出的,偏偏聽得牧箏桐皺了眉。
“是因為我昨天……所以你才拒絕的嗎?”
“沒有,和你沒關(guān)系,我原本也很討厭那樣的氛圍?!?/p>
“但就是因為我啊。”牧箏桐鼓鼓臉,指尖在那塊暗紅豎長的疤上慢滑一圈,“你沒必要因為這個受這樣的傷,而且,你爸爸也太過分了,他……”
“他有病。”于望秋握住那根在自己額上撓得麻癢的手指,語氣不變。
“???”
她還什么都沒說,害怕于望秋會覺得她不禮貌斟酌著用詞,結(jié)果他倒是直接。
“嗯,我是說,物理意義上的?!?/p>
食指被人捏在掌心搓揉,牧箏桐眨眨眼:“什么意思?”
于望秋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個重磅炸彈給她:“他沒有生育能力,性無能導致的脾氣暴躁?!?/p>
記者都挖不出來的勁爆消息,就被于望秋拍皮球一樣甩給了她。牧箏桐眼睛瞪圓了,腦袋在受到?jīng)_擊下開始短路:“那你……”
“是在我出生之后的事?!庇谕锟偹阋惨庾R到自己話里的歧義了,把那根指腹抵在自己掌心紋路里磨,補充了這么一句,才又繼續(xù):“是我媽媽做的,一場車禍,估計她本來是想直接撞死他,可惜沒能如愿,只換來這么個結(jié)果?!?/p>
越說越離譜了。
牧箏桐覺得自己的腦袋暈乎乎的,仿佛窺探到什么小說里才會有的豪門秘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也沒太轉(zhuǎn)明白,偏偏這又不是能追根究底的東西。
最后她只從喉嚨里擠出一句:“你沒事吧?”
“沒有,我不在乎他們的事?!?/p>
“不是?!贝驍嗨凉~桐反扣住那只一直不停貼著她亂蹭的手,嚴肅道:“我是說當年那場車禍,你沒受傷吧?”
已經(jīng)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事了,她居然會在乎這個。
于望秋明顯怔住了,奇異澀麻的感覺攥住頭皮,他愣愣搖頭:“沒有,那天我沒在那輛車上。”
“那就好?!蹦凉~桐輕輕吐出一口氣,捏捏他掌心:“你沒事就好,別難過啦?!?/p>
“沒有難過了?!庇谕镏貜?,斂氣把她更深掖進臂彎和胸膛中,甕著聲音開口:“真的,一點也不難過了?!?/p>
然后又是牧箏桐很常聽他說的一句話:“你真好?!?/p>
她安慰性地拍拍他手背,就這么和他安靜坐了有一會兒,直到抬眼一瞥墻壁上的掛鐘,這才小聲提醒:“我該回去啦。”
已經(jīng)九點過了,再不回家,恐怕王姨會著急。
“嗯,好,我給你叫車?!痹掃@么說著,手還勾著她的不放。
牧箏桐也任由他拉著,試探般往上抬眼,直接對上一雙直勾勾視線的眼睛,幽深的瞳仁黑曜石般閃爍。
那一瞬間,牧箏桐倏地地移開了眼,像只掉進花蕊中喝醉了汁液的蜜蜂,視線在密閉的臥室無頭亂竄,就是不看向他。
“我真的要走啦……”
“啊,好,我送你?!?/p>
*
座位是在九月末換好的。
換位置后,牧箏桐和于望秋一起坐去了靠窗的中間,簡婧在她前面,用審視外加探究的目光掃了他們幾眼,最后也沒說什么。
下午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牧箏桐問了新同桌一道題,兩人腦袋湊近在一起,于望秋小聲給她講解了一番。
男生的聲音平滑流暢,思路清晰明了,牧箏桐很快懂了,低聲說謝謝。
語氣柔柔的,花葉一樣拂過他的耳畔。
于望秋看著她,突然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和她說話:“桐桐,我想……”
“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