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看過來,于望秋抿起唇,用自己的筆尖去和她還停留在草稿紙上的筆尖碰了碰:“這樣?!?/p>
要接吻的暗示。
自從上一次牧箏桐為了讓他冷靜下來親了他之后,他就像食髓知味一樣,對這件事表現(xiàn)出了莫大的熱情,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想和她貼近親親,像是有肌膚饑渴癥。
僅針對她。
牧箏桐被他這自然的態(tài)度搞得耳根發(fā)熱,抿抿唇收回自己的筆尖,也用氣音回:“不行。”
對這個回答于望秋也沒什么意見,只是略顯蔫頭巴腦地收回自己的筆尖,繼續(xù)埋頭寫題。
晚飯后牧箏桐被簡婧拉去小賣部,那是靠近操場的一棟裝修古樸的小亭子,聽說已經(jīng)有了上百年歷史,學校翻新這么多次也一直保持著原樣。
她還奇怪來這里是要干嘛,從小賣部門口就走出一個肩寬腿長的少年,直奔他們悠悠過來。
然后他把手里的汽水貼在了簡婧后脖,后者尖叫一聲,轉(zhuǎn)身錘了他一拳。
沉祈言笑個沒完,攥著她的兩只手腕把人拉住了,說了句饒命。
簡婧瞪他,甩開他的手,沉祈言隨意勾著唇,在她旁邊坐下了。
牧箏桐疑惑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中轉(zhuǎn):“這是做什么?”
“上次不是說拜托他打聽于望秋的事嗎,你不想聽了?”
這件事。
牧箏桐正色:“想聽?!?/p>
沉祈言窩在對面的塑料座椅上,整個人懶懶散散地靠在椅背,無處安放的兩條腿在桌下大喇喇伸直了,安靜聽他們說完。
簡婧戳他手指:“說啊,你都知道些什么?”
跟拷問犯人似的。
沉祈言掃她一眼,慢吞吞開口:“他家庭情況挺復雜的。”
牧箏桐:“展開說說?”
面對女友朋友的拷問,沉祈言頓了會兒,在腦子里組織好了措辭才說道:“你們知道他的名字吧,于望秋,秋是他母親的姓?!?/p>
一般會這樣取名的孩子,父母都是相愛的,或者說,起碼在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還在相愛著。
“原本他是可以在愛里長大的,但是很可惜,在他出生的第叁年,他父母就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徹底鬧翻了。”
沉祈言不緊不慢地把自己知道的東西講出來,牧箏桐在對面安靜地聽。
鬧翻的原因,沉祈言說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和出軌、私生子這種老土的東西無關,甚至是比那還要復雜得多。
感情破裂后,秋漫要離婚,但于岐山不同意,他消失了,只留下自己的律師和秋漫拉扯,就是不肯同意離婚的事。
那段時間秋漫的心理出了很大的問題,找不到罪魁禍首,她就只能把自己的痛苦施加在剛滿兩歲的于望秋身上。
辱罵、掌捆、不給飯吃、關小黑屋都是家常便飯。
據(jù)已經(jīng)離開于家的前保姆所說,她是親眼看著那個原本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怎么一步步變得沉默寡言、失去所有活力與生機的。
一開始他還會哭,還會在被虐待時笨拙地討好自己同樣痛苦的母親,在被關進地下室時,他會一遍一遍地道歉,說的都是——
“媽媽,對不起?!?/p>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只知道母親討厭他,視他為恥辱。
保姆說,每次第二天的早晨,地下室雪白的墻壁上滿是指甲撓出來的血痕。
到后來,于望秋已不會再去關心自己的母親了,也不會再道歉了,所有的傷害他都只是沉默地受著,不哭也不鬧,跟個行尸走肉的人偶沒什么區(qū)別。
事情迎來轉(zhuǎn)機,是在于望秋七歲那年。
他一個人承受了四年非人般的日子,在七歲生日的晚上,摔碎了家里的玻璃杯,用碎片劃破了自己的脖子。
他被送去醫(yī)院搶救,消失了四年的于岐山終于出現(xiàn),然后同意了和秋漫離婚。
于望秋被判給了于岐山,但也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
于岐山同樣不愛他,他的表達方式是漠視,漠視他的一切痛苦掙扎,派了專人指導他,把他培養(yǎng)成用以維系家族臉面的工具,后來甚至是利用他,對付他的母親。
這些事不是秘密,桐江市上層富人圈幾乎人盡皆知,但大多數(shù)人也不過唏噓一聲,沒人會去關心那個在地獄一樣的生活里苦苦掙扎的孩子。
簡婧:“這……聽上去跟恐怖片似的”
沉祈言聳聳肩,不置可否:“我就知道這么多了。”
他說完看向沉默的牧箏桐:“你為什么想知道這些,你喜歡他?”
牧箏桐愣了愣,耳邊還回響著他剛才的話,夾雜著小賣部鼎沸的人聲,指甲撓了撓手里的汽水罐:“算……是吧?!?/p>
“真的?“簡婧有些驚訝。
“那你要好好想想了?!背疗硌詻]什么情緒波動地勾弄著身邊簡婧的頭發(fā),把它們緩慢編成辮子,“不止他家里這么復雜,他本人,精神狀態(tài)也不太正常,物理意義上的?!?/p>
沒有誰比牧箏桐更清楚這一點了,她垂下眼:“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對面的辮子已經(jīng)編完了,簡婧嘟囔了一句好看嗎,沉祈言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給她當鏡子照。
牧箏桐默默看著面前相親相愛的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于望秋,想起他一貫以來安靜沉默、逆來順受的樣子,突然有些后悔。
剛剛不該拒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