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漫長沉悶的午后醒來,臉頰睡出了深淺不一的紅印子,如絲絲綢緞狀難以抹去。
現(xiàn)在依然是午休時間,窗外的雜音與室內細微的翻書聲互相交織,叁分之二的同學還在閉目休憩,其余的大多是在奮筆疾書。
學業(yè)繁忙,無形的和有形的壓力滲透在許多被忽視的痕跡里,每個人都在追趕,在奔跑,把握著每分每秒的珍貴閑暇。
既然醒了,她便沒有再趴下的可能性,輕車熟路地往額頭中間涂了點風油精,清涼的氣味瞬間擴散,聞萊的睡意像是頃刻消失。
許如意和周曉又不知道偷跑到哪去了。
聽著筆尖劃過書頁留下的尾音,看著從窗簾細縫溢進黑板角落的一束暖光,碎碎粉筆灰受到外力的作用,上一秒飛揚又下一秒落地,幾經反復,了無趣味。
看起來挺沒意思的,她也不認為自己是如何有意思的性格。
只是情緒轉變得實在古怪,明明不覺得自己很困倦很疲勞,明明什么也沒干,試卷還是空白一片,就忽然精力憔悴,提不起任何興致,比氣若游絲的病人還糟糕。
可這樣不行啊,總要找些方式緩和一下。
所以她離開了教室,原本想先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洗把臉,再做其他,無奈抽水設備仍處于維修狀態(tài),于是她轉身拐向四樓。
從洗手間出來后,聞萊沒有立刻原路返回,而是想法突變,再次登上了那座天橋。
又經過那道外掛的步梯,美好生動的景色一覽無余,下樓的人和上樓的人擦身而過,上樓的人和上樓的人并肩前行,以及下樓形單影只的她,一同穿梭在空虛又盈滿的日光之下。
感到不開心的時候,聞萊就會看看花草,期盼從廣袤無垠的自然中,探尋治愈心靈的鑰匙。
而學校最不缺的就是花卉植株,流水湖泊。
她的身后是無邊的天幕,低頭就能看見一樹又一樹的垂絲海棠,紛繁的枝椏朝著天空的方向向上延展,瑩粉色的花團簇擁著一派生機盎然。
看著眼前繁花絢爛的尖頂,她竟窺探到了一陣無法比擬的落寞。
仿佛置身天外,她站在天橋之上,獨自欣賞著無限爛漫的粉霧海。
如果她轉頭,往左側看一看,或許就能發(fā)現(xiàn)某個人默默的關注。
對林許成而言,聞萊像什么呢。
對他而言,她就像是花樹的倒影,五彩斑斕且生機勃勃,美得真實又不真實,畢竟是鏡花水月,都是他無法觸及的幻境。
又想到了那一夜的場景,他內心自嘲,萬千思緒逐漸回籠,很快忘記心中難言的情愫,緩慢走向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的人,目地是假裝制造一次驚喜的偶遇。
今天是高叁生百日誓師的日子,寫滿祝賀詞的橫幅光芒醒目,高考的序幕已然拉響。
似乎只是眨了下眼,這天就突然降臨了,聞萊原以為自己會心潮澎湃,因為一年后的自己也要經歷一遭,這所謂對人生至關重要的時刻。
好像更多的應該是平靜吧,聞萊的感觸也沒多廣多深,一切順其自然。
他站在她的身側,姿態(tài)規(guī)矩,隔著恰當的距離,和她一起瞧著眼前的風和日麗。
或許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fā)地問了一句:“以后想去哪呢?”
從林許成走近的那一秒,她就相信了這是一場很巧合的偶遇。
聞萊表情很恬淡地回復:“你是在問我以后的高考志愿嗎?”
林許成看了她一眼,而后斬釘截鐵:“是?!?/p>
這個問題問得似乎有些早了,但她卻很早就有答案了。
聞萊表情有些糾結,可語氣肯定:“班主任想讓我填報京北,可我不想,我想去東寧。”
聞萊千真萬確,很優(yōu)秀。
不僅是文科榜單常年的斷層第一,而且學校是把她當做省文科狀元培養(yǎng)的,以她的實力和信心,也的確拿得下。
林許成點頭,卻說:“不會覺得可惜?”
為什么這樣問,因為京北大學是全國公認的最高學府,比它稍遜一籌的依次是江淮,東寧……
她放棄了京北,就等于輕而易舉地放棄了無數學子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
在別人眼中她的決定是多么的輕而易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經歷過多少遍的深思熟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