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霜警惕地笑瞪著他,猛搖頭:“請恕在下無能為力?!?/p>
沐霽昭哪里聽得懂這么深奧的說辭,笑著大喊:“騙人!你有力!”
他可是親眼見過他的“小嘟嘟”一拳將人捶得倒退好幾步的。
見他朝邁著小短腿兒朝自己走來,沐青霜趕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悶聲哼笑著退后兩步:“崽子,講道理啊,我可是有傷的人?!?/p>
“你吃飯了,”沐霽昭果然認(rèn)真地開始同她講道理,“很多力。”
賀征站在廊下仰頭望著這一幕,眼底有遺憾帶笑的淺淺月華。
沐青霜沒注意到他,只是趕忙揪過沐青霓擋在身前,對沐霽昭道:“我又餓了,現(xiàn)在也要去吃飯,讓頭頭帶你玩兒?!?/p>
說完,沐青霜又附在沐青霓耳旁低聲道:“他玩瘋了收不住,我先撤,你掩護我后方。你領(lǐng)他玩一會兒大嫂就來了,等大嫂將人領(lǐng)走,你就回我院子來洗漱?!?/p>
她這個有傷之人實在不適合背著沐霽昭瘋玩,不過小崽子這會兒玩瘋了,似乎根本不記得這件事了,沒法講道理,只能先溜為敬了。
“行!我辦事,你放心?!便迩嗄蘖x氣地拍拍心口,將撲過來的沐霽昭一把抱住。
“你倆好好玩啊,我吃飯去了。”沐青霜噙笑,搭著小丫頭的手臂慢慢挪著步子撤退。
與賀征幷行著穿過中庭的垂花拱門后,沐青霜對賀征道:“賀二哥,你自去飯廳慢慢吃,若覺不夠或還想吃別的,請廚房再做就是?!?/p>
賀征看了看天色:“這么早,你睡得著?”
見他似乎還記得自己習(xí)慣晚睡的事,沐青霜笑了笑,老老實實答道:“身上這幾道傷口要好不好的,不大舒服,這會兒沒困睡不著的。先回書房去發(fā)會兒待,等瞌睡來了就去睡?!?/p>
“既回去也是發(fā)呆,”賀征看了她一眼,“不如一起去吃飯?”
沐青霜楞了楞:“我吃過了?!?/p>
“方才你說你又餓了。”
“那是哄霽昭的啊?!?/p>
賀征嚴(yán)肅地看著她:“若你吃不下,至少也要去飯廳坐坐。騙小孩子不好?!?/p>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歪理?沐青霜有點想撓頭。
她才從沐霽昭跟前脫身,怎么仿佛又要被賀征給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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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征的兩名護衛(wèi)被安頓在隔壁小廳里,大飯廳里就只有賀征與沐青霜對桌而坐。
雖是吩咐廚房煮的干貝肉絲面,廚房的人卻還是貼心的備了幾樣簡單小菜。
既來都來了,沐青霜倒也沒傻坐著,讓人也給自己拿了副碗筷,有一搭沒一搭拈著薄薄的醬肉片當(dāng)零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賀征安靜進食。
她打小就愛看賀征吃飯。
利州人豪烈疏狂,無論門戶高低,吃飯時都沒有中原人那樣多的規(guī)矩。
遠(yuǎn)的不說,就像令子都那樣平日瞧著溫溫和和的人,吃飯時也都跟猛虎下山似的。
沐家人世代尚武,從戎的人多,吃飯時就更不拘什么了,只要飯桌上沒客人,菜上桌后大家就像有十萬火急的軍情等著處理一樣,齊齊開始風(fēng)卷殘云,還邊吃飯邊交談,時不時還拳來腳往的。
熱鬧歸熱鬧,總是叫人覺得不那么講究。
沐青霜小時以為全天下人家里吃飯都這樣,知道賀征來了之后她才明白,原來在有些地方,吃飯是應(yīng)當(dāng)很有規(guī)矩的。
賀征吃飯幷不是非要細(xì)嚼慢咽,遇急事時也會吃得很快,卻不會輕易發(fā)出任何古怪的響動,一舉一動都不會顯得急迫無章。
瞧著就是天生帶一份矜貴的自持,五年的行伍生涯也沒有改變他這習(xí)慣,或許這就是灃南賀家骨子里的傳承吧。
不過這五年來有些事還是改變了。譬如從前她盯著賀征吃飯時,自己會無端臉紅發(fā)笑,賀征則會出言提醒她不要一直盯著自己;而如今,她沒有再臉紅,賀征倒是頰邊浮起可疑赭色,卻絲毫沒有出聲制止她的意思。
“賀二哥,我問你啊,”沐青霜咬著醬肉片的邊沿,老友似地覷著他,神情語氣都是自若平和的,“我大哥有沒有同你說,讓我交出暗部府兵這件事,是他這回突然想到,還是家中早有這打算的?”
賀征抬頭,飛快咽下口中的食物:“沐伯父是個極有遠(yuǎn)見的人?!?/p>
“你是說,我爹早就想到這一層了?”沐青霜有些煩亂地?fù)狭藫项~角,有點生氣地嘀咕道,“再有遠(yuǎn)見還不是中了別人的圈套?!?/p>
對于沐武岱的事,賀征眼下知道的也不多,便也不知該如何寬慰沐青霜,只好假裝沒聽見。
“沐伯父早就打算要走這一步的,只是想等到最合適的時機再謀定而后動,”賀征想了想,又道,“若你信我……我知道沐伯父會想怎么走這步棋。”
沐青霜將信將疑地睨他一眼:“你不是說,在欽州時只見過我大哥,沒見過我爹?那你怎么會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方才不是說了么,沐伯父是個極有遠(yuǎn)見的人,”賀征抿了抿唇,澄澈的目光迎上她的打量,“其實我也算他的一步棋?!?/p>
沐青霜目瞪口呆,筷子上那片醬肉都掉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