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太原
云意自半夜開始高燒,畏冷,滿嘴胡話,一時叫嬤嬤,一時又找父皇,問她什么,全然聽不進去,只曉得喊頭疼,窩在他臂彎里孩子似的小小聲哭。
陸晉抱著她,探了探她額頭,觸到一片滾燙,他只怕這姑娘再這么熬下去要燒壞腦袋。幸而曲鶴鳴粗通醫(yī)理,到跟前來給她探過脈,望向她燒得通紅的臉,止不住地發(fā)愁,“這丫頭還是前幾日落水積了寒氣,咱們兩個大男人沒注意那些,到現(xiàn)在成了郁結(jié)不抒,攢著攢著攢到眼下才發(fā)病。”
陸晉催促道:“你想個辦法。”
“這地方也沒個正經(jīng)大夫,更撿不出一劑藥,咱們還是得趕早進城?!?/p>
“你看她這副樣子,能熬到天亮?”
“等等啊,你讓我想想--”他望著云意,眼珠子轉(zhuǎn)上一圈,有了念頭,“小時候聽我娘說,他們這些個貴人身上都掛著救命的東西,少少吃上一兩丸,撐個兩三天沒大礙。要不你翻翻她腰上那十七八個破香囊,指不定就有藥。不過照我看,一多半兒是金子。這丫頭在龔州就算好了,要緊的東西都帶自己身上。”
陸晉這一下想起來,烏蘭城外,特爾特草原,她捏著藥丸神氣凜凜,睜圓了眼睛說,“哼,不給你吃!”
哪像現(xiàn)在,病怏怏沒半點活氣。還會拉他手,撒嬌說:“嬤嬤,我想吃紅燒肉…………”呵--嬤嬤,誰是你嬤嬤?個小沒良心的,真當(dāng)他是老媽子。身上帶著重孝,夢里還想著紅燒肉,操*他*媽的…………真真可憐,這幾日顛簸流離將一輩子的苦都飲盡,怪不得要生病,想來初見時她兩腮鼓鼓還是個小胖丫頭,眼下卻瘦得眼睛都大上兩分。
最厭煩女人鬧妖的陸二爺,照顧起人來竟不覺麻煩,也對,你看他脈脈含情,光只顧著心疼人,哪還想得到其他?
自然是他手把手把凝香丸送到她嘴里,就著水服下。
她嘟著嘴抱怨,“不好吃…………”
陸晉笑:“藥哪還分什么好吃不好吃的?!?/p>
她翻個身又說:“我冷,嬤嬤給我摀被子。 ”
震得陸晉好半晌說不出話。
在曲鶴鳴看來,顧云意這姑娘懵懵懂懂的,倒比那些個花魁娘子還能勾搭人。要不怎么久經(jīng)沙場片葉不沾的二爺都讓她一句話定成木樁子,動彈不得。
他腦子里兩股氣打轉(zhuǎn),一股是看熱鬧瞧好戲的興奮,另一股是酸……酸得掉牙。
猛然抬頭,發(fā)覺陸晉正盯著他,頓時冷汗都要下來,“二爺,您看我做什么?眼下我也沒法子飛進城找大夫啊?!?/p>
陸晉面色冷凝,辨不明情緒,“我看她比之前好受些。”
聰明人說話哪用得著挑明,曲鶴鳴當(dāng)即應(yīng)道:“我去樹下躺會兒,萬一有事,二爺再叫我就成?!?/p>
他滾遠(yuǎn)了,陸晉才將云意連人帶被子一幷摟緊,借著樹頂漏下的月光,細(xì)細(xì)看她詩畫一般的眉眼,桃花一樣的唇,覺得自己膨脹到極限,過后又覺得尚可以等,等她再乖一點,聽話一點。
思緒百千,他覺著自己不大磊落,竟慶幸李得勝造反,天下大亂,從前連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卻敢伸手去爭。
靜靜,月亮藏進云里。云意在他懷里拱了拱,嘟囔說:“冷…………”
他收緊手臂,讓她緊緊依在他胸膛。
夢里浮浮沉沉,卻總算熬過這一夜。
鏢局帶著貨,收拾起來總歸是不如陸晉幾個輕車簡行方便,第二天天沒亮他便向胡三通辭行,計劃快馬入城。
胡三通是個爽快人,沒什么寒暄廢話,騎著馬送他們一程,途中與陸晉交心,“我想了一夜,還是覺得陸小兄弟說得對,如今國家戰(zhàn)亂,民不聊生,某雖一介武夫,但也有匡扶山河之心。與其蠅營狗茍亂世偷生,不如投身軍營為國效力?!?/p>
陸晉聽著聽著,簡直哭笑不得,低頭看自己懷里睡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小人,全然想像不出她是趁著什么機會,見縫插針地把胡三通忽悠得扔下鏢局去從軍。
“不過,要去投保那一路軍,我還沒想好…………”胡三通摸著胡子,十分苦惱,“我聽陸小兄弟說,忠義王府制下西北軍倒是個好去處,尤其是二公子陸晉,博古通今,用兵如神,有謝安之才、關(guān)羽之義,乾坤天下必有一番作為。陸兄以為如何?”
這一溜馬屁拍得,再是他都要給她豎起個大拇指。
陸晉掩住上揚的嘴角,正色道:“若胡大哥決意投軍,陸某在西北軍中倒有幾位熟識,可代為引薦?!崩^而望向曲鶴鳴,“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