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白林痙攣起來,白敬安拿了塊破毛巾讓他咬著。
血從那人的鼻子里流出來,白敬安感到手上也有濕熱的液體流下,他耳朵里也在流血。病毒正在摧毀大腦。
那人眼瞳中是一片灰色混沌,墜入了深淵之底,處于巨大的痛苦中,卻叫也叫不出來。
白敬安抱著他,回憶著病毒的屬性,猜測他大腦被侵蝕到了什么程度……
他沒有進行任何白林可能變異的防護,只是坐在那里,感覺那人的血從指縫中流下來,濕熱,令人窒息。從這一刻開始,白林再也不會回到以前的樣子了。
病毒會首先把屬于他身為白林的一切吞掉,嚼碎,并變異。
所有人都相信小白能搞定一切……但其實并不是的。他會死的,會很慘,像那條狗一樣沒有好結果。
他的光熄滅了,被碾碎了,像那些動物的血肉一樣碎在下城黑暗的泥地里。這世界上誰也救不了誰。
他早知道沒什么機會的……
只是當現(xiàn)在反省起來,白敬安腦中都是過去那些事。
最后一次見白桑時她的樣子,小姑娘堅定地對他說,她絕不相信世界上有比糖水冰棍更好吃的東西。白序做了個丑斃了的燈光廣告,一群人特地過來圍觀嘲笑。他們一班人打臺球,白敬安不記得都說過什么了,都是些沒什么意義的言語,他只記得自己笑得很開心。
他們把白林推到中心的座位上,火光照亮那人的面孔,一群人熱血上腦,大喊大叫,覺得能改變世界。白林站在全息沙盤前,樣子很疲憊,說“我們得把這支軍隊搞掉”。
白林問他陽光是什么樣的。
白林在笑,說會罩著他。
白林看那只快死的狗……
白敬安猛地張開雙眼,清醒過來。他不知何時又睡了過去,醒時渾身都是汗,傷口很疼,他之前草草清理過一下創(chuàng)口,但用處不大,傷口污染得厲害。不過之前找到的藥所剩不多,他不想浪費。
空氣里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腐臭味,找不到干凈的水,蒼蠅的聲音鋪天蓋地,嗡嗡嗡嗡,把人的神智吞沒。
白敬安聽到外面有腳步聲。
像是人,有點跛,拖著什么東西……大概是尾巴。他不知道它們會是什么樣的,只知道這些東西在靠近,并且都很餓。
白敬安掙扎著爬起來,打開懸浮屏,他侵入了附近一組攝像頭,可以看到房子周圍的環(huán)境。他老想去用沒有了的那只手,好像自己仍舊完整。
在閃爍的屏幕中,他看到了靠過來的生物……是人的樣子,約有兩米高,拖著很長的尾巴,獠牙伸出來,它們甚至產(chǎn)生了某種文化,披著人皮做的斗篷,把血涂在身上。噩夢的、臨時的食人文化。
病毒在這片巨大的區(qū)域中,發(fā)生了難以想像的畸變。
白敬安面無表情,覺得自己可能已經(jīng)崩潰了,但是沒發(fā)現(xiàn)。上城人的崩潰經(jīng)常是這樣,你都沒法發(fā)現(xiàn)自己瘋了。
白序老說他在裝酷,好像多有主意似的。
除了監(jiān)視屏外,白敬安周圍亮起最多的屏幕是上世界身份管理局的后臺界面。
他嫻熟地導入基因驗證,重置數(shù)據(jù),掩蓋痕跡,他從沒發(fā)揮得這么好,這么的天衣無縫。
他是白敬安,是那個從上城來的人,他知道上世界是什么樣子,知道規(guī)則,留過后門,參加過反電視臺的碎片黑客行動,他必須做些什么。
沒人知道他所做的,只有他在想,在計劃。
恍惚中,他看到白桑坐在旁邊,還有白序……所有死去的那些人。像以前那樣坐在他旁邊,討論戰(zhàn)術,氛圍仍舊很放松。
“我早說了吧,不行的。”白敬安說。
“你才沒早說?!卑仔蛘f,“你一直高興得不得了?!?/p>
白敬安想說他才沒有,他確定自己說了,他是那個總和團隊唱反調(diào)的人。但他只是張了下唇,嗓子太過干澀,發(fā)不出聲音。他知道,他的確是一直高興得不得了。
白敬安走到白林跟前,那人毫無生氣地躺在那里。
他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燒似乎退了一點,但很可能是幻覺,這里也沒溫度計。
從數(shù)據(jù)上看,的確有千分之三的幾率,有人會感染卻不引發(fā)變異。
也許他終究會變異的,成為地獄噩夢的一員,也許實際上他的大腦完全毀掉了,成了癡呆。但也許不會,只是發(fā)燒,只是可以對付的腦損傷,他還會站起身來,再去反抗。
白敬安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他從來不是個擅長活下來的人。但白林是的,如果沒事,他能活著走到封裝區(qū)的邊緣。
他心想,這是最好的選擇,最后的一點機會。白林的機會。
怪物的腳步越來越近,白敬安蹲下——身,溫柔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