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把自己錢包里的東西都翻出來,舊照片,過期的優(yōu)惠券,發(fā)皺的單據(jù),零碎一些現(xiàn)金,幾張卡。
除了一張舊卡,其他都是陸風(fēng)替我辦的,嶄新挺括,都沒用過。
我不愛買東西,但他給我我每次都是高興地收下,覺得那是他對我的好,就算只當(dāng)擺設(shè),也要珍重收起來。
把那堆零碎整理了一下,那些卡抽出來,放回他存東西的抽屜里。
下午出門去銀行,查一下自己舊賬戶里的儲蓄,看到數(shù)字有些微的沮喪,我大半的人生也就這么點微薄積累,什么也做不了。
想起年少的時候也有過那些雄心壯志,自己還算聰明伶俐,做功課和做工作一樣都是清楚漂亮,之前是優(yōu)等生,后來是優(yōu)秀的職員,憑實力可以很快得到升職??雌饋硎莻€有出息的兒子,能干的哥哥,可靠的男人。
那時候幻想過自己的四十歲,覺得該是最成熟老練的時候,事業(yè)小成,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車子,家人健康幸福,生活美滿。
哪里想得到竟是這樣委瑣又遲鈍。什么都沒有。
在街上慢慢走著四處看,覺得累,但不想回去。在小店里要了一碗干面和一份熱湯,坐著慢慢地吃。外面有穿制服的高中男生們,現(xiàn)在的孩子都很高大,斜挎著書包,生氣勃勃,打鬧嘻笑著走過。
怔怔看了一會兒,微微有些激動,想到自己這個年紀(jì)的時候真是好,很清晰的記憶,即使到了現(xiàn)在,也甚至可以清楚記得體育課時跑道邊上馬尾松的味道。
還有那個站在一邊嘲笑我跑步龜速的高大男生的深邃面孔。
還有同時上課的初中部班級里一個小男生氣急敗壞直著嗓子叫:“哥哥你跑快點,哥哥加油!”
出神地笑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茫然。
面已經(jīng)吃完了,坐了一坐,就摸出手機,撥了一連串的號碼,最后一個數(shù)字我遲疑了半天才按下去。
響了半天,屏息凝神等到的人聲卻是語音留言的提示,我吸了一口氣。
“亦晨啊,是,是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怎么樣……”
“我,我想,跟你借筆錢?!笨偹愫裰樒ふf了出來,頭皮都窘得發(fā)麻,但還是抓緊時間說下去,“我是想買一個小公寓,小的就好,舊的也比較便宜。我自己有一點點積蓄,你不用借太多的?!?/p>
“方便的話,給我回個電話吧?!?/p>
收了線,長出一口氣。天色不早了,身體也不舒服,除了回去別無選擇。一手在口袋里緊抓著手機,生怕錯過它的震動。
但是直到睡覺前,它也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睡了一覺,醒過來,它還是老樣子。再等了一天,它依然靜悄悄的。
機身上滿是我手心的汗?jié)n,被握得熱乎乎的,屏幕上一層薄霧。這小機器會受不了我過度的期待,再抓久一點搞不好就壞掉。我不想再抓著它了。
吃了藥靠在客廳沙發(fā)里打盹,有些傷心,迷迷糊糊地半醒半睡,突然聽得傭人說:“程先生,有人要見你?!?/p>
我“哦”了一聲睜開眼睛,拉拉衣服站起來。站太快了,血液一下子送不上來,眼前半天都是黑的。
這不是第一次,之前也常有年輕氣盛的男孩子找上門來。他們不甘心是正常,令我無措的是,他們和陸風(fēng),不是肉體金錢關(guān)系那么簡單,大多動了真情,一個個眼紅紅,難過得不得了。
陸風(fēng)一貫的冷面冷心,轉(zhuǎn)身就叫送客,看也不多看他們一眼。我在一邊如坐針氈,不知該用什么表情才好。
他是那種對舊愛絕情到讓人害怕的人。
兩眼全盲地站了半天,眼前才終于清明起來,我狼狽地咳嗽一聲,看向面前的人。
沒來得及反應(yīng),額頭就被毫不留情地用力彈了一下,彈得我眼角都紅了。
“你這是什么表情?!”
“……”
“就知道你會亂想。我跟秦朗這兩天在威尼斯,我手機忘了帶,找不到我你不會打他電話嗎?”
“我,我以為……”
“笨蛋?!?/p>
房子買得很快,亦晨本身做的就是建筑這一塊,圈子里朋友不少,眼光也好,完全省去四處咨詢看房的麻煩,無需猶疑就定了下來。
三居室的格局,寬敞明亮,裝潢過的,可以立刻入住,挺漂亮,也舒適。
我只求一個地方落腳就好,根本不挑剔,只嫌太大了浪費錢。但是弟弟振振有辭,說他和秦朗來看我的時候需要房間,也要為文揚準(zhǔn)備個臥室。
如此我就不好再說什么,只訥訥看著他:“可是這么多,我沒辦法還你?!?/p>
他用力拍了一下我的頭:“下輩子再做兄弟你就可以還了?!?/p>
晚上兄弟倆還是躺在一個被窩里,兩人睡在一起總是要聊聊天,緊靠著望著天花板,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