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言不虛。
莫離乘了南下的渡船在寬廣的江面上行進(jìn)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到達(dá)了這個他向往已久的目的地,雖說中途有些時日會因為帆船需要補(bǔ)給而停靠到岸上暫歇,但等到真正靠岸之后,莫離站在久違了的堅實土地上,還是難免覺得有些腳步虛浮,讓他不禁懷念起現(xiàn)代社會那些能夠帶著人高速移動的交通工具來。
不過當(dāng)他踏進(jìn)杭州城的時候,還是被那種沒有受過現(xiàn)代工業(yè)污染的清新人居環(huán)境給震撼到了。
對于他這種在北方城市長大的孩子來說,這種秀美小巧的景色無疑帶著許多新奇。
那城市中竟然會有小溪流貫穿南北,溪流兩邊的青石地上垂柳依依,些許葉尖兒點在水面上,蕩起圈圈點點的小小漣漪,時而還能看見各色的小魚浮上水面來輕啄一下又沉回水底。
隔著幾十步便有人工搭建的木棧橋深入水中,婦女們可以在上面打水浣衣。
靠近城西則多湖,湖面比起那貫穿城內(nèi)的溪流來說寬敞得多了。
只見那湖上青蓮遍布,期間更是能見到蜻蜓與小鳥兒立于上頭。
漁舟也??吭谀且黄渚G之中,幾只鸕茲蹲坐在船尖兒上歇息著。
莫離十分喜歡杭州的自然人文氣息,便覺得那在水路上受的所有煎熬都是值得的了,如果能在這種山清水秀的地方呆上一段時間也很不錯。
這回的莫離倒沒想過馬上要去找個活計,反而是尋了處別致的獨門獨戶小院盤了下來,花費了數(shù)日時間將一些生活所需品給打點好。
待那古樸小屋終于有了點家的感覺后,莫離便開始有了閑情逸致往城市的各個角落逛一逛,順便熟悉一下街道布局與書肆、藥鋪等店子的方位。
江南小鎮(zhèn)的民風(fēng)淳樸,對于莫離這種從汴京過來之人也不排外,加之莫離個性溫和為人謙恭有禮,這便讓左鄰右舍很快與之熟絡(luò)起來。
一日,莫離在回家途中經(jīng)過蘇記藥鋪,便見有一群市民圍堵在店門口,指指點點的不知在說些什么。
莫離本對這些市井是非之事不甚關(guān)心,但奈何人們將那條他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給堵了個嚴(yán)實,莫離也只好鉆入人群中以便能錯身通過。
在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莫離一時半會兒也過不去,便看到了那被大伙兒圍觀的人。
只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站在一邊哭著抹眼淚,另一個一身素白之人則青寒著臉跪在蘇記藥鋪門前的地上一動不動。
由于距離太近,莫離便聽見了圍觀的人們口中所吐出的尖酸刻薄的話語。
“這等賤人,死了也是活該,還來求什么藥……”
“是啊,好端端的一個男人,竟然愿意去做那等見不得人的營生,不如死了的干凈。”
“我估計那蘇大夫也是怕被他們的臟病給傳染了才不肯去給他們看的吧?”
“那是那是……”
莫離順口問了一下情況,才知道那在藥鋪前跪著的人是城東瀟湘苑的人。
話說蘇杭一帶美人多,故風(fēng)化業(yè)也向來昌盛。
而這美人可不僅僅指的是那些青樓名妓,自然也還包括了男倌館里的小倌們。
這跪在藥鋪前的人眉目清秀,素面朝天一身錦白,若不是被一旁的人指指點點,莫離也斷然看不出他竟出身風(fēng)塵,而且還是瀟湘苑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頭牌荷公子。
聽說那荷公子的弟弟昨夜被惡霸施了暴,現(xiàn)在正躺在床上等死。
杭州城最好的大夫便就是這蘇記藥鋪的蘇大夫,但那蘇大夫自持醫(yī)術(shù)不錯,更是看不上這等低賤的靠出賣肉體營生的人,死活都不愿放下架子去救人。
若說女子賣色求財世人還可以理解,但對于這些男子,在這種封建古代社會的地位恐怕就連娼妓們都不如。
起碼妓女們混得好的還能從良嫁了人去,可這些小倌們一旦年老色衰,又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
莫離看那荷公子額上紅腫了一大塊,估計是剛才在求蘇大夫救人時跪下磕頭給磕破的。
不過那蘇大夫也確實是鐵了心腸,對著荷公子的苦苦哀求不但沒有絲毫沒有心軟,反而潑了一盆洗腳的臟水出來,將那荷公子從頭到腳淋了個透。
那荷公子被潑了臟水,面色更如死灰。
一旁護(hù)著他的小廝再也看不下眼,哭著喊著扯了那荷公子便走。
那荷公子估計在這兒也跪了有數(shù)個時辰,膝蓋早已受損,被小廝這么一扯便摔倒在地,一時間落魄滿身。
許久之后,莫離才見那荷公子被小廝攙著扶著,蹣跚地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大伙兒熱鬧看夠了,閑話也說足了,也都慢慢散去了。
莫離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陣,便隨著荷公子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那荷公子估計也知道他自己的身份敏感,連大街也不敢走,只是穿過些偏僻的小道往回走。
小道僻靜,莫離便也能隱約聽到那二人之間的對話。
“鮮兒,我……我想好了,我今晚便去赴那范爺?shù)奶脮伞?/p>
那名喚鮮兒的小廝抹淚道:“之前死都不愿接范爺?shù)奶?,不就是明白去了之后就沒有好下場么……你這番去了,就算能請范爺出面救回蓮公子,但你,還有誰能來救你啊……”
那荷公子無奈道:“我這不也是無路可走了么,難不成,難不成要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蓮兒死……”
莫離在后方嘆了口氣,急急地加快了腳步跟上了前面的主仆二人。
驚覺到后方的腳步聲,那荷公子與鮮兒轉(zhuǎn)過身來。
鮮兒看到莫離便一反剛才的柔弱姿態(tài),惡狠狠地道:“你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們干什么?你們這些人,落井下石到了這份上了還不夠么!”
莫離沒理會那像貓兒一樣炸了毛的鮮兒,只是對著荷公子道了一句:“我是大夫?!?/p>
那荷公子身形一震,眼中顯然帶著不可置信。
“我,我在杭州城這么久,也沒聽說過……”
“我剛從汴京到此地不久?!?/p>
荷公子聽言,眼中立刻帶上了一抹希翼之色。
莫離道:“我尚不能跟你保證什么,且先帶我去看一看情況?!?/p>
那鮮兒也是在煙花場地呆慣了頗懂得看臉色的人,意識到莫離可能就是他們的救星,趕緊一改剛才的惡劣態(tài)度,急急地帶著莫離回到了瀟湘苑。